朱启方
“杏花、春雨、江南，六个方块字，或许那片土就在那里面。而无论市县也好，神州也好，中国也好，变来变去，只要仓颉的灵感不灭，美丽的中文不老，那形象，那磁石一般的向心力当必然长在。”台湾作家余光中先生在《听听那冷雨》中就这样写道。在诗人的心中，“杏花春雨”一直是诗人歌咏的主题，是诗人心灵的故乡，也是感情的寄托。
杏花春雨寄情怀。在淅沥的春雨声中，杏花突然开放了，粉红腮颊，仿佛想念中伊人的脸庞，那押了韵的思念被雨声一遍又一遍地洗濯，我也不禁想起：古人“红杏枝头春意闹”、“一枝红杏出墙来”之“红”，也许就是这种淡淡的粉红。诗人杨万里对杏花之粉红，有着经典的描述：“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请君红白外，别眼看天工。”赵佶《宴山亭·北行见杏花》也诗曰：“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著胭脂匀注。”杏花的颜色，就好比绝色佳人的脸颊，白中带粉，粉里透白，是那种自然的美，我也好像陶醉在这杏花春雨中。
“为报先生归也，杏花春雨江南。”在元代曾有一段佳话，诗人虞集好友画家柯敬仲要回江南，虞集写词相送，词翰兼美，一时争相传刻，流传遍及海内。无独有偶，陈与义写“客子光阴诗卷里，杏花消息雨声中”。诗人客居他乡，心中布满水意，那场春雨来自心头，仿佛就在他的眼眶里下着。“杏花春雨江南”应该是两人关于家乡的共同记忆吧，故被词人用来作为“乡愁”的意象，但我们想到江南就想到柔情的雨，想到春雨就想到了在雨中开放和飘零的杏花。“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或许杏花春雨江南是一个缠绵的梦境，或者感觉光阴悄然远逝，我心头就有杏花开放，就犹如唐诗宋词一样，在我梦的边缘平平仄仄地滴落，淋湿了我诗一样的心情。我也沿着牧童手指的方向，寻到了杏花村，看到了那盈盈含笑的杏花，欣慰之情，不言而喻，端起酒杯，与大诗人隔着千年碰响这水底的火焰。
在杏花春雨里寄情怀，当数东坡先生。东坡先生任知徐州时，写诗曰：“杏花飞帘散余春，明月入户寻幽人。褰衣步月踏花影，炯如流水涵青萍。”诗人与花与月，都是有生命的，杏花飞帘，明月入户，主动来找，欣然赴约，携客置酒，踏花行影，醉舞杏花春雨中。场面实在太美，难怪我们称他为“坡仙”呢。
杏花春雨酿美酒。杏花村相传很早以前叫杏花坞。每年初春，村里村外到处开着一树又一树的杏花，远远望去像天上的红云飘落人间，甚是好看。杏花坞里有个叫石狄的年轻后生，初夏的一个傍晚，射猎归来的石狄，正走过杏林，发现一女子依树而泣，很是悲切。心地善良的猎人忙问情由，姑娘含泪诉说了家世。才知是因家遭灾，父母遇难，故无处安身，在此哭泣。石狄看着姑娘那张杏花带雨般的清纯面容，顿生怜悯之心，领其回村安置邻家，经乡亲们说合，俩人结为夫妻。
正当满树满枝的青杏透出玉黄色，即将成熟时，忽然一连下了十几天的雨。雨过天晴，满筐的黄杏发热发酵，眼看就要烂掉。乡亲们急得没有法子，脸上布满了愁云。
夜幕降临，忽然有一股异香在村中幽幽飘荡。石狄闻着异香推开家门。只见媳妇笑嘻嘻地舀了一碗水送到丈夫跟前，石狄喝一口，顿觉一股甘美的汁液直透心脾。这时媳妇才说：“这叫酒，不是水；是用发酵的杏子酿出来的，快请乡亲们尝尝。”众人一尝，连声叫好，打问做法，争相仿效。从此，杏花坞有了酒坊，清香甘醇的杏花美酒也远近闻名。
由于她酿造的美酒香飘天庭，使王母馋涎欲滴。急命雷公电母寻迹捉拿，为上界神仙们酿酒。杏花仙子听罢，不但不害怕，反而据理力争，王母娘娘恼羞成怒，一声炸雷闪电劈下，待炸雷闪电过后，杏花仙子已不见身影。从此，杏花坞一辈辈流传着杏花仙子酿酒的传说。每年到杏花开放时节，村里总要下一场潇潇春雨，据说，那是仙女们在天上思念亲人的泪水。沐浴在杏花春雨中，也会让我们思念杏花仙子为民酿酒的功德。
二月杏花喻吉祥。旧时科举考试初级选拔的乡试在八月，正是桂花飘香时节，而更高一级的礼部会试在二月，是杏花盛开之时，贺人及第的诗句往往少不了杏花这个主题，故有二月杏花喻吉祥之说。例如赵嘏《喜张演及第》“春风贺喜无言语，排比花枝满杏园”，刘沧《及第后宴曲江》“及第新春选胜游，杏园初宴曲江头”。中唐进士周匡物在《杏园宴》一诗中得意地写道：“元和天子丙申年，三十三人同得仙。袍似烂银文似锦，相将白日上青天。”这位进士大人偷乐已上青天了。杏林春燕喻吉祥。《阅微草堂笔记》也有记载，纪晓岚父亲纪容舒，曾折了一枝红杏插于瓶中，花落了竟然还结了两颗小杏，纪容舒心中大悦，随后乡试中举。纪老夫子欣喜之余，将其书斋命名为瑞杏轩。正因为杏花有这样的寓意，很多文人雅士都喜欢在用具上刻画“杏林春燕”这样的吉祥图案。我也不禁七绝随想：
红杏贺喜无言语，春风和雨寄情曲。
一枝红杏青青长，瑞杏春燕才子愉。
春天因为杏花的开放才真正到来，杏花不因春寒料峭而逾越花期，不因天气多变而偃旗息鼓，甚至霜冻突然袭来，她也依然次第开放，蕊香四溢。由于杏花坚毅的性格，我遂对杏花春雨更加向往和怀恋，也是同样的情愫，是日渐丰富的物质生活所无法弥补的心灵空缺。在杏花春雨里，也许我们不需要一把油纸伞，嗅着杏花的幽香，被雨淋湿，陶醉在杏花春雨里，也是一种另类的诗意和幸福。我遂七律抒怀：
酥风雨水春意浓，一枝红杏梦成真。
阡陌缤纷唤冶游，瑞轩锦绣约佳人。
几株灿灿竞风流，美缘多多几回轮。
遥望粉红飘飞中，芳菲沐浴洗风尘。
《二月杏花带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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