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兴华

七夕，指农历七月初七的晚上，这是个让人欣喜的日子 —— 牛郎织女苦熬苦等三百六十五个日日夜夜，终于有了见面的机会。可这又是个让人惆怅悲恨的日子：他俩相见仅有一夕，转瞬又要匆匆分别。

小时候，我听奶奶说，七月七的晚上，躲在葡萄架下能听到牛郎织女说话。所以七夕那天，我早早吃了晚饭，就躲在葡萄架下，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也透过枝叶缝隙望着天空，看他们如何会面。天河的一端有颗亮星，是牛郎星，它两端还有两颗小星，相传是牛郎与织女的两个孩子；不远处有四颗星组成菱形，那是织女的织布梭。天河的另一端也有颗亮星，是织女星，它附近有三颗星组成三角形，那是牛郎的牛梭子。人们说，牛郎扔牛梭子，能精准扔到织女怀中，因为他是男子，投掷得准；织女扔织布梭，却只能扔到牛郎所在方向的东北角，因为她是女子，手劲不如男子准。可偏偏我的眼睛不争气，不知何时就睡着了。

王母娘娘，凭仗手中的特权，在牛郎和织女中间划下一道难以逾越的银河，让他们不得相见；又为他们定下规矩，只许每年七夕相会一次。王母滥用特权、专横暴戾，引得人怨鸟愤 —— 于是百鸟会在七夕齐聚银河，搭起一座鹊桥，供牛郎织女相会。历代文人雅士则写诗填词，以表达对牛郎织女的同情，以及对王母的不满与愤恨。“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从诗中不难看出织女心中的惆怅与苦痛 —— 这全是那个可恨的王母造成的。整日以泪洗面的织女，又怎能织出云锦呢？

牛郎织女的不幸、王母的专横，深深触动了一位学士，他便是秦观。

秦观，字少游、太虚，号淮海居士，江苏高邮人，“苏门四学士” 之一，北宋官员、词人。

对牛郎织女的不幸，秦观满怀同情；对王母的专横，秦观怅恨不已。他挥毫蘸墨，仰望长空天河，写下《鹊桥仙・纤云弄巧》：“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恨什么？恨夫妻不能朝夕相守，恨王母的骄横！“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人间无数。” 牛郎织女的相会，就像秋天草叶上的露珠，转瞬即逝，可即便这短暂的相会，也远胜过人间那些朝夕相处却无真情的夫妻！“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牛郎织女相会的时光，如梦似幻，转瞬就要分手返程，可谁又忍心回望那返回各自彼岸的路呢？“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看似洒脱的劝慰，背后藏着多少无奈？试问，恩爱的夫妻，谁不想朝夕相伴？这不过是秦观对牛郎织女的宽慰罢了。

纵观历史，害得夫妻分离的，何止天上的王母？滚滚红尘中，此类事也并不少见。人们最熟悉的，便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梁山伯与祝英台同窗共读三年有余，相知相爱，两小无猜。可当梁山伯向祝家求婚时，却被祝父严词拒绝；后来，祝英台被迫嫁给马家。梁山伯因思念成疾，郁郁而终；祝英台出嫁途中经过梁山伯的坟墓，执意下轿祭奠。忽然间雷鸣电闪，大雨倾盆，梁山伯的坟墓轰然裂开，祝英台纵身跃入，坟墓随即合上。雨后，一对彩蝶从坟中飞出，飘舞于人间。这段凄美的爱情，被后人传唱：“碧草青青花盛开，彩蝶双双舞徘徊。千古传颂深深爱，山伯永恋祝英台…… 经历磨难真情在，天长地久不分开。”

陆游是南宋大名鼎鼎的爱国诗人，堪称写诗的高手，可在自己的婚姻问题上，却显得格外无力。他与表妹唐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结为夫妻后感情甚笃。可陆游的母亲对唐琬百般刁难。最终，她硬逼着陆游将唐琬休回娘家，陆游无奈，只得照办。唐琬被休后，有一次陆游出游，与她在沈园意外相遇 —— 此时唐琬已另嫁他人，二人只能相对无言。陆游触景生情，写下《钗头凤・红酥手》：“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词中的 “东风恶”，指的正是他母亲的蛮横！读来令人心酸不已。唐琬见此词后，也和了一首《钗头凤・世情薄》相赠，此后便郁郁寡欢，不久便香消玉殒。

此外，还有《孔雀东南飞》传说故事中的焦仲卿与刘兰芝，生生被母亲拆散。最后，一个投水而亡，一个自缢身亡。他们虽未能实现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的心愿，却以生命诠释了爱情的忠贞。王母、祝父、陆母、焦母 —— 若说他们不可恨，还有谁可恨呢？他们留下的，是千古悠悠的怅恨。

新中国成立后，政府颁布了《婚姻法》，人们终于可以自由恋爱、自主结婚，再也无人有权干涉。天下有情人，从此没有了怅，也没有了恨，皆成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