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8月08日

第A07版:

夏到深处暑意浓

马晓炜

老话说:“小暑不算热,大暑三伏天。”

大暑,这个夏天的最后一个节气,携着一年中最炽烈的热浪登场。古时无温度计量,气象记载就用 “大热如焚”“热如熏灼”“墙壁如炙”这般滚烫的词句,描摹它的威力。民间有“小暑连大暑,热得无处躲”的俗语,道尽这暑气的霸道。

与其他节气一样,大暑也分三候:一候腐草为萤,萤火虫从卵中破壳而出,古人信其为腐草幻化。这些小精灵也惧暑热,白日藏于草丛避暑,只待夜幕低垂才提着灯笼翩跹;二候土润溽暑,空气像浸了水的棉絮,闷得人喘不过气,连土壤也吸足了潮气,捏一把能拧出暑气来;三候大雨时行,湿气在天地间积聚,终成“风如拔山怒,雨如决河倾”的骤雨。电闪雷鸣中,嚣张的暑气终于收敛锋芒,悄悄向立秋递去交接的帖子。若说小暑是炎夏热闹的开场鼓,那大暑便是这场酷热大戏的最高潮。

作家苇岸曾言:“节气体现了汉语瑰丽的精华,由田园风景和古典诗歌孕育而生。”大暑的热浪里,从不缺诗人词客的吟咏。白居易的《消暑》诗:“何以消烦暑,端坐一院中。眼前无长物,窗下有清风。散热由心静,凉生为室空。此时身自保,难更与人同。”他笔下的消暑之道,不问风动,只问心静,那份“室空即凉生”的洒脱,恰似盛夏里的一汪清泉。曾几的《大暑》则满是暑气的黏稠:“赤日几时过,清风无处寻。经书聊枕藉,瓜李漫浮沉。兰若静复静,茅茨深又深。炎蒸乃如许,那更惜分阴。”烈日高悬不落,清风踪迹难觅,唯有书卷与瓜果相伴,在静谧深院里细数光阴。司马光的《六月十八日夜大暑》更添几分沧桑:“老柳蜩螗噪,荒庭熠耀流。人情正苦暑,物怎已惊秋。月下濯寒水,风前梳白头。如何夜半客,束带谒公侯。” 蝉鸣搅乱老柳,流萤点亮荒庭,暑热中已藏秋意,月下洗去暑气的老者,对着夜半赴宴的行人,生出几分世事无常的感慨。

大暑在文人笔下千姿百态,到乡间走一遭,更能撞见它鲜活的神韵。目之所及,是浅绿、碧绿、深绿、墨绿织就的锦缎:密林的绿浓得化不开,顶部新抽的枝芽带着淡淡的嫩色,风过处,便如绿浪层层推涌;稻田里,密密匝匝的禾苗铺成墨绿的海洋,盖住了往日镜面般的水面,每一片叶子都在孕育秋的希望;池塘中,深绿的荷叶托起“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惊艳,荷香混着水汽漫溢,酿出满塘诗意;菜园里,香瓜、甜瓜、菜瓜争着往上爬,卷须像小手般紧紧抓住竹架,果实躲在叶间探头探脑,与紫莹莹的茄子、红亮亮的辣椒、垂成绿帘子的豇豆比着疯长,都想趁着夏末,给农人一个沉甸甸的惊喜。

“农家无闲月,大暑人更忙。”南方双季稻正逢“双抢”,农人顶烈日、战高温,在滚烫的田埂上抢收抢种,汗水摔八瓣也顾不上擦;北方地里,杂草与虫害较劲,农人背着药桶、握着锄头,从晨光熹微忙到日头西斜,庄稼的长势就是他们心头的秤。

童年的大暑记忆,总裹着月光的清辉。蝉鸣、蛙鼓、虫吟织成夜的交响,全家人围坐院里,切开的西瓜淌着蜜,甜瓜的甜香漫过竹椅。吃饱了,躺在麦场的凉席上,看银河在夜空铺展,流萤提着灯笼穿梭,听奶奶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夜风拂过,带着麦秸的清香,把暑气都吹淡了。

“小暑大暑,上蒸下煮。” 行走在夏的终点,乡亲们挥汗的身影里,藏着对时光的敬意。待这场热浪褪尽,秋的清凉与丰收的喜悦,已在不远处悄悄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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