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07月07日

第A12版:

​理性时代—实证时代—后科学时代

——《西方现代思想史》《20世纪思想史》笔记

杨彦颖

一、关于思想史的几点认识

1.综观人类思想史,就是一部在人类社会实践基础上形成、发展,又指导人类社会实践不断前行的历史。思想是人类实践的结晶,是人类活动的精华,也是人类不断升华、战胜自然的法宝。因此,了解与把握人类思想史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人类的过去,洞察人类的今生,展望人类的未来。如果说思想史是理解人类活动、认识人类这个群体的“密钥”,并不言过。伟大的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写到:“直接支配人们活动的不是思想,而是物质利益和理想利益,”但是他又强调说:“有思想所创造的世界观念经常像扳道工一样,决定着利益火车头推动的引动轨道。”

2.人类思想史对应的是人类实践史。就是说,除了人类的实践活动(生产生活、社会活动),人类的一切精神活动,如:发明创造、文学艺术、科学认知都是人类的思想活动,其成果都是思想史发展的一个个节点,都构成人类思想宝库的丰富内涵。

3.如同人类活动都以生产工具、生产方式的重大变革为标志,形成不同的历史阶段(比如:石器时代—青铜时代—铁器时代,等等)。人类的思想活动与这些历史阶段对应、产生的重大的思想成果,以及占据主流的思想理论、分析方法,代表着不同时代的精神,成为不同时代的思想标志。这是我们认识、梳理进而解读纷繁思想历史的关键。比如:蒙昧时代—神话时代—宗教神启时代;比如:经验哲学、文艺复兴,等等。

4.就世界思想史而言,人类进入文明社会的早期阶段,以四大文明为代表,古巴比伦、古印度、古埃及、古中国。进入近现代以后,毋庸讳言,是以西方文明为代表的。西方的科学技术、学术理论、文化艺术、政治制度等等,代表了几百年来人类社会最重要的思想成果(包括马克思主义)引领着全球的发展进程。东方再次崛起,以中国为代表的东方文化正在迎来新的伟大复兴。

二、西方近代思想:基督教神学—人文理性

欧洲现代思想史是从近代发展而来。欲知今生,必知前世。西方近代思想发端于14世纪末的文艺复兴,中经十五世纪以马丁·路德为代表的宗教改革运动,最后到以法国大百科全书狄德罗、伏尔泰、卢梭等为代表的启蒙运动而告终。此前,欧洲经历了中世纪的“千年黑暗”,灿烂的希腊罗马古典文化被压制,基督教神学统驭一切,摧残人性,于是在14世纪开始了以文艺复兴为号角,以反封建、反神教,弘扬人文精神的三大思想解放运动,主张政治民主、权利平等和个人自由,反对迷信,提倡人文理性,这些都有力地批判了专制主义、教权主义、贵族特权和等级制度,推动了资本主义现代制度的建立与形成。其主要思想家灿若群星:洛克、亚当·斯密、休谟、卢梭、托克维尔、笛卡尔、孟德斯鸠、康德、黑格尔等等,形成欧洲思想的一些基本概念,这些概念和内容成为支撑现代社会的基本理念。如:国家、民族、民主、自由、共和、资本市场、文明、野蛮、进步等等。在社会制度方面,建立以选举制为核心“三权分立”的代议制国家制度,引领西方基本制度发生深刻变化,教皇权力衰落,现代世俗国家崭露头角,信仰与理性分道:“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信仰交给上帝,认知交给理性。在14到18世纪初期,西方近代思想最终形成了以人文理性为核心的思想认知。即在社会方面,主张自由平等和自我价值。在认知方面,认为人的推理可以作为知识来源,高于并独立于感官认知。正如黑格尔在评价柏拉图所言:“柏拉图的学说之伟大就在于认为内容只能为思想所填充,因为思想是普遍性的,普遍的东西(即一般)只能为思想所产生或为思想所把握,他只有通过思维的活动才能得到存在。”换言之,经验感性只能把握事物的现象与个别,而不能把握事物的本质和一般。从此,上帝退居一隅,宗教走向宽容,理性的旗帜高扬。

三、西方现代思想:理性时代—实证时代

19世纪特别是20世纪,较之过去几百年,欧洲历史发生了迅猛而全面深刻的变化。英国著名诗人叶芝在诗中感叹:“一切都变了,那样彻底。”与此相适应,西方思想有新的重要发展。这个发展变化的主要标志就是从理性时代发展到实证时代。所谓“实证”就是说:“言之皆有实证,非为空谈。”(《宋书·范晔传附孔熙先传》)拉丁文positivus,意义为“确定的”。实证主义创始人孔德对“实证”的解释是:“现实的而不是幻想的;有用的而不是无用的;可靠的而不是可疑的;确切的而不是含糊的;肯定的而不是否定的。”我们说思想界进入一个“实证时代”,还有着更加丰富深刻的内涵。

在20世纪,人类社会深陷两次世界大战,特别是发生于1939年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波及欧美亚非,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真正的全球性大战,是光明战胜黑暗、正义战胜邪恶的大战。20世纪也是人类社会建立全球治理规则与秩序的时代,全球进入超级大国的“霸权时代”。

欧洲现代历史特别是20世纪,另外一个最为重要的变化,是科学技术跨越式发展、飞跃式的进步。这个时代的发展奠定了人类现代文明的科学技术基础。

就科学的变化而言,有如下几个突出方面:

第一,奠定现代科学基础。具体地说,在自然科学方面,数学、物理学、化学、天文学、医学、农业种植学等等都有跨越式的发展,奠定了现代科学基础。比如:生物技术进入基因时代,人类通讯进入信息时代,至今方兴未艾。在社会科学方面,人类对自身的认识分析进入新阶段,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方式审视自己的内心,这是以弗洛伊德、荣格等为代表开辟的精神心理分析,将人的意识分为意识、潜意识。将人自身分为本我、自我、超我三个层次。在认识论方面,以石里克、卡尔纳普等为代表的逻辑实证主义,标志着人类的思维开始转向对思维本身以及思维表达的论证分析。

第二,各学科整合、融合发展。20世纪初期的学科思想是一套彼此毫无关联的学科集合,而且没有开始探索各学科的基本原理。比如,约翰·道尔顿在19世纪就预测了原子的存在,却一直没有人尝试验证这一概念的实体,甚至连最不着边际的验证空想也没有。而尝试验证、重视验证恰恰是20世纪科学最为显著的特点,用约翰·马德克斯的话来说,“20世纪标志性特征是它不但让发现河流变成了洪流,而且让很多学科的基础性发现成为现实,包括物理学、宇宙学、地质学、古生物学、心理学等。大多数基本概念(电子、基因量子、无意识等)得到了定义”。

在政治学以及人类价值观方面,提出了正义、公平的理念,对国家与公民的关系有了新的认识,深化丰富了启蒙运动以来提出的民主、自由、平等、公平、正义等观念,形成了西方为代表的人类普世价值观;在人类行为方面,新自由主义、个人主义大行其道,成为西方价值观的核心。

第三,科学成为知识的主导形态。最为重要、最为关键的是,科学(自然科学)已成为整个社会发展的新引擎。在科学取得令人目眩的重大进步的同时,科学技术所取得的成果,正在迅速和深刻地影响着人们的生活,如移动电话,便携式计算机,生育药品等。其他科学门类以及其他思维方法与模式都在进行自我调整,以回应自然科学的发展,而那些曾经被我们视为社会发展动力的因素(诸如伟大人物或经济增长)都让位于科学这个社会发展的新引擎。科学发展的影响还远不止于此。在20世纪,作为实证学科的科学已成为知识的主导形态,科学正取代艺术、人文和宗教成为最主要的知识形态。在20世纪初期,人们还普遍认为人文学科优于科学。而现在人们认为,今天的我们都在见证古典阅读时代正逐渐走向终结。人们看到在电子时代文学将会消失或退居纯粹的仪式角色。正是由于实证科学的发展与主导,实证主义的思想认知也大行其道。发端于19世纪30—40年代的实证主义强调感觉经验,认为通过观察归纳就可以得到科学定律,拒绝通过理性推演把握科学材料。科学成果最终是“实证的”,是可以证明的,他们认为任何超越经验或不是经验可以观察到的知识,不是真的知识。这就一反欧洲近代思想主流理性主义的主张,即知识可以靠单纯的理性,靠思维来获得。

正是实证科学成为知识的主导形态,实证主义成为主要的思想认知的变化,推动了西方现代思想,包括20世纪思想由理性主义进入实证时代。

四、21世纪:后科学时代已露端倪

在1930年,20世纪的初期,实证时代已开始展示它的荣光。但是,诗人艾略特却看到,实证时代无论多么辉煌,却仍旧摇曳不定。他写道:“我不希望再重新感受实证时代那摇曳的光芒。”这是对科学力量与实证时代的微词,是一位天才诗人的预言。科学展示了人类的力量,改变了人类对自身的看法,但是科学也带来更大杀伤性武器的发展,给人类带来更危险的灾难。科学促进了经济发展,财富的增长,但人类社会趋同的情况并未发生,仍然是富者愈富,穷者愈穷。

20世纪科学的发展也逐渐呈现出科学本身的问题,即科学发展的极限问题。《科学的终结:在科学时代的暮色中审视知识的限度》的作者约翰·霍根采访了数量惊人的科学家,他们认为我们正接近科学时代的终结,我们所能了解的内容还有限度。科学家诺姆·乔姆斯基把科学问题分为两类,“有些问题起码可以是有解的,有些问题则是神秘的、无解的。”在他看来有些科学领域取得了世人瞩目的进步,而有些领域则毫无建树,如关于意识和自由意志问题。他说:“在这些领域,我们甚至连肤浅的观点也谈不上。”有些科学家认为科学家并非无所不能。比如,很多物理学理论只是一种推定、一种模型。如“黑洞”“大爆炸”“超弦理论”等等。有些科学家则认为人类有可能解决人的永生,但意识依然是最神秘的问题。关于科学的局限,理性的无奈,最近一位感染了新冠肺炎愈后的国际著名抗击埃博拉病毒和艾滋病病毒的专家彼得·彼奥特教授认为新冠病毒“太狡猾”。他感慨地说:“我之前有过与病毒抗衡的经历,现在我感觉自己变得脆弱了,妥协了,甚至祈求和平共处。”而苏塞克斯大学天文学教授约翰·巴罗则从更深层次揭示科学的局限与人类认识的有限性。他说“科学存在唯一原因在于,自然容许的东西是有限的,自然规律和不变的自然常量界定了我们的宇宙与其他众多想象的世界的边界。”比如人的身材、光速、混杂性和随机性也是无法理解的。我们应该注意到承认或看到认识的有限性,与“不可知论”是有本质区别的。不可知论认为人类除了感觉或现象之外,世界本身无法认识,否定科学真理的客观性,否认认识世界的可能性。认识的有限性则肯定在人类认识可以达到的范围内,事物是可以认识的。其次,还应看到认识的有限性,是终极意义、绝对意义上的有限,不是认识的有限与无限的矛盾。因为这里的有限是相对的、暂时的。

科学发展带来的问题,不仅是科学自身认识能力的局限性,还有其功能上的局限性,即:“人类世界是一个意义丰富的世界,科学无法领会任何一种人类意义。”(英国哲学家罗杰·斯克鲁格)在一些哲学家看来,虚构、哲学和魅力世界是最高的感召,因为他会唤起对我们自身境遇的关切宽容,共同的情感,无法满足的渴望和无以言表的如同戏剧一样的“发展过程”。简言之,科学满足不了人的情感需要,也不能提供对客观世界的另一种视角——主观的视角,类似乎美学中“移情”的视角。爱因斯坦也这样说道:“逻辑可以带你从A到B,而想象可以带你去任何地方。”理性与非理性,逻辑思维与形象思维应该是互相补充的,缺一不可的。所以,人类在重视科学作用的同时,不应该将之绝对化,走向科学至上、理性唯一的片面性。

这一切都表明,我们在20世纪未和21世纪的今天,已感觉到另外一种变化,这也许是自伽利略和哥白尼时代以来最重要的变化,科学的光环正在黯淡,实证时代正在终结,“后科学时代”已露端倪。

这当然是对科学实证的新的认识与反思,也是人类对自身以及自身需求的再思考。

作者系市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市关工委主任

2020-07-07 杨彦颖 ——《西方现代思想史》《20世纪思想史》笔记 1 1 淮北日报 content_50483.html 1 3 ​理性时代—实证时代—后科学时代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