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04月25日
第A12版:

兴酣落笔尽风雅

——王建设《花甲集》序

张丹

人生一甲子,犹如石火,迥然以过,对于文化人来说,慰藉此生者莫过于积句成章,积章而成集。

王建设先生即如是。

建设先生出生干部家庭,成长中国社会环境发生深刻变化的年代。1976年入职淮北发电厂(现为大唐淮北发电厂),2016年退休,其间作者的人生角色一再转换,不变的是他心中对中国传统文化及文学的那份深情和挚爱。如果从1983年处女作《赏月》刊于《淮北报》,以及同时期从事《淮北发电厂志》编纂工作算起,青丝变白发,作者与写作结缘近40个春秋,建构了葳蕤多彩的文化景观。

其新著《花甲集》辑分四篇,分别为乡愁篇、逍遥篇、闲言篇、志记篇,体裁有抒情散文、游记、小品随笔、志记文章,多以地域文化、历史、传统知识为基,以作者的阅历心境相辅,或徜徉于家乡故里,或者笔于文化遗址,或向往于社会人生。既有记忆故乡的浓郁乡愁,亦有触景生情的借物抒怀,也有讲述历史、对现实的睿智思考,兴酣落笔尽显风雅。

结言端直,此乃《文心雕龙》中的句子,指作文语言端正挺拔,古人云“必有事实,乃有是文”就是这个意思。散文的写实性,盖因它是最接近生活的文学体裁。丰富多彩的现实生活、现实世界触动了作家的心弦,优秀的作品由之产生。散文的写实是生活之“实”,是作家内心情感之“实”。文集中凡记人叙事,状物写景,表情达意莫不如此。以《乡愁篇》为例,建设先生生于皖北边陲的乡村,青少年成长于斯,故乡的土地、历史与文化滋养浸染了他,内化成他生命的有机组成部分,书写和表述乡村生活成为作者不竭的生命动力和永恒的追求。《儿时年趣》《梨子姑娘》《乡思》等,作者将亲历的乡村,放置在一个大的历史文化场中思考,从而在尘封的历史古迹中发现曾经的美好。再如《夏日的乡野》,对一个曾经在乡村生活过的人来说,无论现在地位和前程如何,都不能将夏天的乡野从记忆中抹去。由是一片片青纱,一山山林木,一洼洼的荷塘,一坡坡的翠绿,欢畅的夏天,清朗的夏季,静谧的夏日,电影镜头般的画面和故事,栩栩如生地扑面而来。40年前的事情,似有神力相助,拽住了读者的目光,跨越了遥远的时空,牢牢地聚焦于作者记忆中的故乡,村前的老槐树,风雨老茶馆,撒欢过年时,童年旧事在纸上复活了,其荡魂摄魄的艺术力量来源于写实。

在他的《逍遥篇》中,作者往往将历史资料、历史知识融汇其中,有着鲜明的史识和思辨特色,将个人的情感和思想诉诸笔端,书写出对历史文化和人生环境的理解和思考。或饱含钟爱崇敬,或洋溢热爱眷恋,或抒发文化体验,或直抒胸臆感慨,既无矫揉造作,绝不无病呻吟。《芒砀怀古》《姑苏古韵声》《古寿春巡礼》《平遥古城人家》等文,自然质朴,不假藻饰,不事雕琢,信笔所至,把深邃的思想、深沉的感情融化于真实可信的文字之中。《桐城札记》中,作者面对一向重读尚文、并以“文都”而著称于世的安徽桐城,在对桐城群芳云集、鸿儒荟萃及“六尺巷”仁者风光的追思中,怅然喟叹:老宰相张英那豁达的胸襟,警醒世人的明礼友善、和睦谦让,不知今人还能否从中得到某些启示?作者以史为鉴反观当下,让读者在与历史对话的同时掩卷沉思。以史实为根基的文化散文,使尘封的历史获得了生命的热度,厚重之美由此显现。

“感人心者,莫先乎情。”“情”是文学艺术的生命,情感需要真实,别的可以做假,可以虚矫,唯作为情感之花的散文,是永远容不得虚情假意的。从建设先生的散文、游记和随笔中,随处可以读出“笔端沧桑事,心头不了情”。步入中年以后,前尘梦影,往事烟云,常常会不期而至,盘亘于作者心间,感怀不已。因此,怀旧就成为作者散文写作的一个常写的主题,特别是怀念童年少年时代的作品、“白发无情侵老境,青灯有味似儿时”,陆游的诗句十分贴切地映照了作者心中况味。《乡愁篇》中的老烟斗、老茶馆、露天电影院等情景,都是作者的亲历,属于“有我”之作,投入了真挚深切的情意。如《母亲的心愿》中有这样一段文字:“年届古稀后,母亲见天衰老,人也没有了精神,常独自坐在楼前高处朝下坡远眺,盼着儿孙们的到来。哪怕不逢节假日也总是如此。远远望去,母亲就若一尊雕像,在凛冽的寒风中纹丝不动。”敬母怜母之情溢之言辞,读之恳切动人。再如《老油灯的记忆》中的一段话:“一晃祖母已去世好多年了,她生前并未留下多少遗物,而那盏老油灯却一直藏在老屋……”这是叙事,也是抒情,思物念人,追怀往事,一盏油灯承载着几代人的缅怀,虽然文字简平,但简中有真情,平中含“热度”,一股“乡愁”、几多“乡情”扑面而来。

《花甲集》中的20多篇游记,其基本内容尽管仍不脱仁山智水、小桥人家,其抒写方式亦未出望峰远眺、思绪万千之类,但字里行间却找不到浮词丽藻及造作的柔媚之情,取而代之的是行走于祖国大地上的舒展与豪放,是一种博大澄明的情怀,显得庄重而阳光。如《觅古徽州》中有文:“徽商文化的影响也是深远的,她留给人类的不仅仅是有价的物产,那厚蕴的历史文化之精粹,人们怎可以金钱之价去衡量她!”《古寿春巡礼》:“关于孙叔敖,人们有着许多感人的传说,大都为缅怀这位伟人而在民间坊传。举目眺望,祠堂对面的安丰塘水,难道不是孙公的英魂所在?那碧波浩渺的安丰塘,难道还不足以证明这位宰相的伟绩丰功么?”话语中寄托着作者对先贤多么诚笃的敬意。作者笔下多短篇,然情真意切,一唱三叹,净浩而无杂质,深厚而显激越,回肠荡气扑面而来,给人以艺术的震慑。

读《花甲集》不得不说说文人风骨。文人风骨指文化人的才气和人格美的统一。建设先生饱受传统文化及厚实家学濡染,以及史志古籍陶冶,襄助其人有了文人意气,文章有了自己的符号和声音。其内核即曰有了股骨气,一股清气。有骨气可以遇公侯而不惧,遇暴力而不倔,保持一个文化人的“自我”。因骨气而秉持清醒思考能力,以自己的方式表达事物及情感;因清气而拥有耿介的气质,题材、体裁、语言随物赋形,其胆识、才情、阅历、风骨无不洋溢其间。他的抒情散文字字发由肺腑,无不以赤诚之心示人,即使最易入俗的游记,亦能有生动流畅的文化精神灌注。

作者所有的文章,均透显出古韵新声的风采与韵致,细细揣摩不难发现,其语言衔接传统,并能推陈出新。近现代以来,白话勃兴,文言式微,以至于不少当代作家语言贫瘠,只能耽于口语化、生活化的表述,有的作家虽刻意汲取古汉语营养,但又因功力不逮,下笔则文白杂陈,生涩造作。而阅《花甲集》则感到一种古今合璧的语言气象,作者熔文言、白话、书面、口语与一炉,说出的话质文俱佳,书写的文章言简意丰、古意充盈,且蕴含现代生活情趣。

建设先生不仅对故乡、家人一往情深,对朋友亦是以诚相待。在物欲横流的年代,作者雅量高致,浑身洋溢着气节之美。对国家他选择了忠贞不贰,对朋友他则重情重义,绝不朝三暮四,近乎完善也诠释了什么叫做“男人的友谊”。多少年来,因方志之缘,与国家方志泰斗欧阳发交情笃深,深得先生赏识,对此作者铭记五内,视为良师。对淮北矿业集团史志办主任、矿区文联主席、老作家周翰藻先生,无论私下或众目睽睽,王建设视其为师,必先尽敬,在界内传为佳话。在《余晖落日,彩霞乃见》一文中写道:“尤喜翰藻老师的随笔,文笔之亲切之质然之老到之大气,阅其文就像品一坛陈年老窖,仿佛看到乱云飞渡之一股清泉”“落日非为天行尽,洒向苍穹都是霞”,对师长的敬重,对友谊的真诚,无不深镌于道德文章中,若饮醇醪,不觉自醉。

作者生也耿直,刚肠疾恶,他的《讲究论》《为包装辩》《求实乃和谐之本》等随笔,有种强烈的批判色彩。他憎恶损人利己,他批判说是弄非,面对社会现实,他常怀忧思。在《余晖落日,彩霞乃见》中坦言表露:“做人坦坦荡荡真君子,做事踏踏实实真功夫。在人生道路上,成也成得堂堂正正,败也败得刚正不阿;对也对得理直气壮,错也错得光明磊落”,这该是建设先生毕生的堂正人品、端庄文风的写照。在《你有阳刚几分?》中他发出:“好男人是个抽象的概念。十全十美的男人,如果以阳刚10分标尺的话——我们不苛求所有的男人都达标,那么,做到及格线以上要求不算高吧。倘这一点都达不到了,那你只能是个身体虽未残缺,但灵魂却被扭曲了的男人,你徒有一副躯体而已”的诠释。他体恤百姓疾苦,在《为农民工歌》中,盛赞王旭和刘刚两位农民工的组合演唱,并深情地写道:“朝霞升起,他们来了;太阳落山,他们走了,身后留下的是片片美丽,无论何时,我们的社会怎能忘记他们?更不能让他们老无所依,怅然离去!”这些掷地有声的话语,这些直摅血性的文章,吊民伐罪,为民立言,不是个人恩怨所致,而是一个肩担道义的正直文化人的赤子情怀和心灵呈现。

再说担当。“国有史,邑有志”,并非从事史志专业的建设先生,却热心地方志这一传统文化,自1982年始,笃志投身地方志事业38年,成为改革开放以来国家首批地方志工作者,历经两轮全国修志,参与两部《淮北市志》及《濉溪县志》的编纂,主编《烈山区志》,同时编写、主编、指导、评审省内外60余部各级志书。近年潜心研究专业志(行业志),发表10数篇论著,其中《企业志乃企业文化最主要载体》获2012年国家“中部崛起与企业文化战略”征文一等奖。不仅如此,作为中国民俗学会理事,他还以民俗的目光打量淮北大地,寻古履踪,在历史文化与遗存中发掘有价值有意义的东西,从古都相城守望春秋临涣,从漫步石山孜遗址到睢阳驿道觅踪,从隋堤摭古到叩访隋炀大帝,从对嵇康的凭吊到任文石的阅读,作者以相城为考察中心,在历史文化中挖掘寻觅古相先民的精神风骨和淮北民俗的根脉。在《志记篇》中,作者如数家珍地展演了淮北民俗文化之宗祠活动、酒风酒俗、临涣茶俗、濉溪老字号……相城先民的深湛文化根源和惊人的创造力,为我们传承和保存下来了名垂竹帛、千古传袭的民风民俗遗产,成为淮北文化宝库中最为璀璨夺目的宝贵财富。

建设先生于2016年退休后,先后被北京、咸阳、成都、珠海、石家庄、深圳、武汉、太原等十多大城市文化公司聘任,担纲单项志书总编,任务重,工作忙,节奏快。尽管如此,有深厚乡土情结的他为留住乡音、乡风、乡愁,又以极大的热情跻身村落文化研究和编纂。先后撰写《国家倡修村志的现实意义》《村落文化——亟待纂修的民俗遗存》《村志及其纂修实务要论》等数篇论文。近年连续5年参加“中国地方志学术年会”。先后策划、主编、通稿一批村志,策划、主纂陕西《咸阳百村》系列丛书5个县计1067个村史。2017年主编国家历史文化名村深圳市《鹏城村志》及北京《琉璃渠村志》。编著国内第一部村志纂修的著述《村志编纂实用手册》,国务院中指办副主任邱新立在序中对其秉恃担当意识和发展创新理念、爬梳剔抉、精心编撰,予以高度赞扬和褒奖。

岁月无穷,人生有限。建设先生不驰于空想,不骛于虚声,勇毅笃行中走出了属于自己的天空,激情的笔端下流泄了最美的风景,为自身的经历和才情打上了永恒的印记。

《花甲集》出版在即,聊抒管见,爰以为序。

己亥年仲春

作者系淮北日报社原副总编、高级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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