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23日

第A07版:

幸福“摆渡”人

黄顺 徐志勤

手背黝黑,沟壑相连,手心发白,全是老茧。12月19日下午,55岁的谢琳刚从新疆返回淮北,风尘仆仆,双手来回揉搓,沙沙作响,面对记者,直言快语:“开大货车的,双手都差不多,抹多少护手霜也不顶用。”

她的笑容洋溢着豪爽,目光却是透彻清亮。“货车司机现在有个响亮的名号:新业态劳动者。国家还出台多项政策对我们关爱关心,满满的幸福感。”

谢琳,这个18岁就驾驶大货车走南闯北,奔跑在“一带一路”沿线以及集散地与各口岸之间的女货车司机,骄傲地称自己是“一带一路”倡议的见证人和参与者。

从长三角到新疆霍尔果斯口岸,由东向西横穿中国,5000公里左右的路程。不堵车、不遇恶劣天气,来回一趟需要12天左右。

这条线路,谢琳一人一车,一年至少要跑16趟,约16万公里。

因为工作出色,谢琳先后荣获全国五一巾帼标兵、全国最美货车司机等荣誉称号。

“什么是最美?超越、无畏、无关年龄全力以赴的姿态最美。”谢琳扬起下巴,笑得爽朗又自豪,“开着心爱的大货车,驰骋在路上,为祖国建设做出自己的贡献,就是最美。”

奔跑在路上,就是幸福

谢琳的大货车箱里,既装生活也装梦想,连接着路两头的幸福。

2024年8月15日,谢琳驾驶着17.5米长、3米宽、4米高的重型卡车,从安徽淮北运送矿山设备到新疆和田,单程5100公里。

“最开始的时候都是拉小家电,现在换成了矿山设备和新能源设备。西部建设变化日新月异,每一次沿途的风景都会有变化。”行驶在路上,手握方向盘的她,目光炯炯。

这一趟出行,她特意带上了家乡特产“口子酒”。

出发第六天,途经海拔4280米的康西瓦烈士陵园时,谢琳停下车,带着两瓶“口子酒”前去祭拜长眠在此的烈士。

这里是中国海拔最高的烈士陵园,自1962年对印自卫反击作战以来,有100多位烈士长眠在这里。

“这是我家乡的酒,带来给你们尝尝……”谢琳将酒小心地一一洒在烈士墓前,嘴里低声轻语。“路太远,高反很厉害,亲人们才不能常来看望你们,我们这些‘卡友’会经常来的……”

每次经过烈士陵园前鸣笛三声,是货车司机们对烈士们的致敬。只要时间允许,他们顶着高反的不适,都会来此缅怀。今年初,谢琳途中挤出时间来过一次,却因为没带酒,心里总觉着特别遗憾。

“他们都是守护国家、守护人民的大英雄……今天,好酒敬英雄!”重新返回驾驶室,启动车辆,谢琳的心里很是充盈。

最早和这片大地紧紧联系在一起是2003年春,谢琳第一次送货到新疆,就彻底爱上了。

听着音乐,握着方向盘,看着窗外大漠落日孤烟,身心和灵魂都自由自在。对谢琳来说,路上的日子就是恰好的浪漫。

新疆霍尔果斯,蒙古语意为“驼队经过的地方”。古为丝绸之路要冲,今为“一带一路”沿线重要窗口。

一次通关,霍尔果斯口岸货运调度员查验时,见她一个女子独自万里跑边关,不禁竖起了大拇指:“班列和中转大货车就是今天的‘钢铁驼队’,你就是‘钢铁女侠’!”

那天,谢琳笑得无比开心:“能为‘一带一路’合作出份力,我可太自豪了!”

这份自豪,还来自于她的感受。

随着“一带一路”倡议深入推进,沿线运送货品日益丰富、货运道路更加通畅,道路两边的景物也在时时变化。

小商品、小家电逐渐变成了大型机电产品、机械设备等商品。中欧(中亚)货物以及新疆的棉纱、土特产也运到了长三角。

去年初,谢琳拉了一车28吨的发电板,从安徽滁州运到新疆库车光伏能源项目工地。戈壁滩上的建设工地一眼望不到边,卸货工告诉她,江苏、浙江还有几百辆车要来。

“你看这路两边全是太阳能板,一眼望不到边,多壮观!”8月18日,目光扫过高速两旁在阳光下闪烁着熠熠光芒的太阳能发电中心,谢琳的嘴角上翘,“最近这十一年,新疆发展特别快,以前315、218国道两边空荡荡,现在光伏电站几乎随处可见。”

记者搜索百度后,告知她一组数据:根据中国电力网、国网新疆电力公司公布数据,新疆光伏发电装机规模2010年还是0千瓦,到2023年底就已经达到2900.57万千瓦……

谢琳说:“了不起!我也是参与者啊!”她用自己的数据来证明:这些年驾驶里程已达550多万公里,约等于绕赤道125圈。跑新疆的线路占总里程的96%。

“一直奔跑在路上,为国家建设尽份力,也想让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谢琳坦然道,生活不会辜负勤劳奋斗的人,只要奔跑在路上,就是幸福。

国家有需要,我选择“上!”

关键危急时刻,毫不犹豫挺身而出,也是最美。

习近平总书记2020年在全国抗击新冠肺炎疫情表彰大会上说,世上没有从天而降的英雄,只有挺身而出的平凡人。谢琳就是其中一员。

“不计报酬,无论生死,我自愿驰援武汉……”2020年1月17日,武汉急需医疗物资支援,递交了书面申请书的谢琳一人一车,带着医疗物资赶往武汉。

第一次救援结束从武汉返回后,她一个人在车上自我隔离,吃了半个月的泡面。隔离期满,物流公司再次联系谢琳是否愿意再去武汉,运送一批从瑞典加急采购回国的呼吸机——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带足了泡面和咖啡赶到上海浦东机场,当时国际物流运力不足,等了四五天才拿到物资,随后再次马不停蹄驰援武汉。中途每隔四个小时休息20分钟,谢琳一刻也不敢多耽搁,运来的130台无创通气呼吸机被送到武汉多家医院,用于救治新冠肺炎重症患者……

2020年1至4月,谢琳一人一车28次进出武汉,将700多吨救援物资安全运送到这座城市……

2022年4月18日,在从杭州到新疆途中,得知上海疫情期间需要运输物资,谢琳立即申请出战:“我是预备党员,在危难险重时刻就应该挺身而出……”

得知消息的好几位朋友打来电话,劝她:“别冲动!上海没吃没喝,比想象的要困难一百倍,三思而后行……”

谢琳,再一次选择逆行而上。

去之前,她没跟母亲和女儿说,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准备了两个月的食物和水,从杭州运货到达乌鲁木齐之后,再载着30吨抗疫物资,四天四夜驾车4000公里驰援上海。

2022年5月10日,她载着新疆30吨抗疫物资抵达上海。随后几天运送抗疫物资往返上海至合肥、至南京,再次返回上海,却因为通行证的问题被封在了路上,而且不能下车。

这一次,在上海沪杭公路附近,谢琳被封在卡车里整整7天。

谢琳很累,但不委屈。“一切服从国家安排。”

饿了,车里煮白水面条,就着酱菜,还要一点点省着吃;需要“方便”,就用塑料袋解决;不敢开空调,因为担心病毒会通过空调“窜”进驾驶室里……

如今,回想起这段经历,谢琳笑得云淡风轻:“只要国家需要,我就一个字:上!”

这位最美“逆行人”面对急难险重,没有畏惧。

2023年12月18日,甘肃临夏州积石山县发生6.2级地震,甘肃和青海部分地区受灾严重。地震发生后,谢琳和几名卡友前往甘肃积石山运送救灾物资。

这些年,谢琳无数次奔赴在各地区运送物资,拉的货在变,车走的路也在变,一直未变的是尽己所能帮助他人的初心。

今年9月23日,谢琳送货经过新疆且末县,距离目的地还有1000多公里。晚上,谢琳被两位也到新疆送货的卡友约着一起小聚。

“谢琳,你就是个女汉子!老爷们也比不上……”46岁的汉子、河南司机徐运涛想起往事,仍有些激动。

几年前,谢琳去喀什送货,徐运涛去阿克苏送货。半途中,徐运涛的货车因故障熄火,需要把车拖拉到附近的修理厂。

已是夜半,黑灯瞎火,路过的车都匆匆而过,发出求助的徐运涛心慢慢冷了下来。

正以为要在荒郊野岭熬一夜的时候,他看见一辆大货车缓缓停下。满眼期冀的徐运涛万万没想到,从驾驶室麻溜跳下来的竟然是位女司机。

“那一次,你开车拉着我的车掉头跑了30多公里,到了修理厂后,你再拐回去还要跑20多公里,才能掉头回到原来的路线上……真正一个大老爷们,都没有你的这个心胸宽广,这份感激,我记一辈子!”徐运涛说着,与谢琳碰了杯。

“就这一杯,明天还得干活。”谢琳饮了杯中酒,叮嘱道。

奔着好日子,努力打拼

根据交规,货车司机连续开车4小时后要休息20分钟。

每次在服务区短暂休息,她都要仔细检查车况和货物,用撬棍勒紧网绳。

每隔两天,谢琳会在服务区休息时,与79岁的母亲王素兰打个视频电话:“冰箱里的菜要及时吃呀,不要舍不得,我回去再给你买……”

因为总跑长途,母女俩一个月也难见次面。

老太太很想她,絮絮叨叨,看似埋怨,实则透着疼爱……

每次与老母亲视频后,谢琳都要缓两分钟。视频里的母亲,努力睁大昏花的双眼,就是想看清楚闺女的模样,看看她是不是又瘦了。

老母亲的眼神与话语,总牵扯着谢琳的心,丝丝地疼。

去年,6月4日傍晚,谢琳开车去绍兴送货。路上,她与记者讲了自己的故事:10年前,离异,带着女儿生活,房贷车贷,她扛起了家的重担。

6月5日凌晨4点,只休息了3个小时的谢琳伴着星光赶路。

记者问她:会觉得生活苦吗?

“生活不就这样嘛,有苦也有甜。”她几乎没有思忖就回答道,然后又补充,“要相信越努力越幸运,奔着好日子,努力打拼吧!”

看着她充满希望的双眸,记者不由得感叹她的精神世界如此温暖充盈。

跟谢琳合作十几年的淮北至善汽车运输有限公司负责人邹光达说,谢琳接货,每次都能安全运到,客户很满意。

以车为家,货车司机们都希望途中吃口热饭、喝口热水、洗个热水澡、睡个安稳觉,谢琳深有体会。

2023年1月,作为货车司机代表参加安徽省第十四届人民代表大会时,谢琳带去了推广建设司机之家的建议。

这次经过湖州青山服务区,谢琳还特地去了一趟司机之家考察。“淮北市总工会做得很好,今年4月特别在杭州建立了全省首家异地工会驿站,让在杭州的淮北货车司机有了‘家’。”她如数家珍。

长途货运考验司机的体力和心力,更何况一人一车。谢琳坚持了下来。

困了听小说,听音乐,听新闻,学历不高的她,了解国内国际大事,听完了四大名著。

她也会害怕,说自己的历险故事能写一本书。“最大的困难是恶劣天气。一次在新疆遇到暴风雪,零下27度,5天5夜滞留在路上。”

最难走的路,是新疆喀什色日克达坂新藏线,海拔4900米。“新藏线也称219国道,起点是新疆叶城,终点是西藏拉孜,平均海拔4500米。它是世界海拔最高、路况最艰险的公路,也是贯穿新疆西藏的一条天路。每次经过时,我都是手心冒汗的。”谢琳说。

“我很幸运,由于这些丰富的经历,我有幸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当选安徽省人大代表,还荣获了全国五一巾帼标兵、全国最美货车司机、淮北好人等多个荣誉称号……”谢琳的笑容里多了腼腆。

她拿出手机,熟练地百度出一条新闻,递给记者:“你看,12月2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北京出席第四次‘一带一路’建设工作座谈会,并发表重要讲话时强调,在当前严峻复杂的国际环境下,推动共建‘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机遇和挑战并存,但总体上机遇大于挑战。我们要坚定战略自信,保持战略定力,勇于担当作为,开创共建‘一带一路’更加光明的未来!”

谢琳看着手机朗声读着,眼睛愈发明亮:“随着我国经济的迅猛发展,现代化和工业化进程的不断加速,我把各种物资运送到四面八方,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幸福。我觉着自己在做‘好日子’的‘摆渡人’,城市的发展我也出了一份力,心里真觉着美滋滋的。”

有信念、有梦想、有奋斗、有奉献的人生才更美好。

“看着祖国越来越强,生活越来越好,我的工作就有意义。”55岁的谢琳一直坚持锻炼身体,她对未来的小目标是:“开着心爱的大货车,跑到60岁。”

她说:“在路上,让人勇敢,也让人幸福。”

在中国,有1700多万货车司机,奔忙于中国经济的“动脉”和“毛细血管”中,用勇气和坚韧展现中国力量,2023年完成货运总发送量50.35亿吨。

他们努力奔跑,“摆渡”幸福,既是社会经济发展的参与者、贡献者,也是大时代变迁的亲历者、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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