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良功

“小弟，二姐得了肺癌……”电话里，三姐的话刚说出第一句，我的脑袋当时就懵了，后面的话已无暇再听。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我反复着自言自语，让我感到这世间的一切都显得有些不真实，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些都是事实，无法逃避的事实。此刻脑海中，我不断地检索着二姐的过往，想迅速查找出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二姐也得了这病。

记得我还没上小学时，二姐十七八岁，风华正茂，早早就参加了工作。先是在母亲单位食堂当个帮手，后又招工到纺织二厂当了一名女工。母亲曾不止一次地给我唠叨过二姐上班，一是为了减轻家庭负担，二是自己也不想上学了。刚参加工作时，早中晚三班倒确实是辛苦的。遇到早班，二姐不仅要自己起得早，还要把早饭做好，自己吃过后，顺便放进锅里保温，然后把我们叫起床，才急匆匆去赶着坐厂里的班车。在车间里上班时，机器轰鸣声、粉尘吸入、线纱异味等，刚开始会让人反胃呕吐，即便是戴口罩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劳动保护措施远没有现在这样好。一个班下来，累得回到家就只想躺床睡觉，以至于生活毫无规律可言。就这样干了一段时间后，二姐明显消瘦了一圈。那时母亲还时常问她，要是受不了就不要勉强，重新找份工作。二姐知道工作不好找，就默默地坚持了下来。

二姐天生一副好嗓子，从小就很爱唱歌，尤其耳音很好，学起歌来特别快，只要听过的歌不一会儿就会哼唱。一次，在参加厂里举办的歌唱比赛中脱颖而出，后又多次参加各种文艺活动。也因这个特长，二姐从生产一线抽调到厂工会工作，担任起了厂文化活动“领头人”。逢年过节，在开展厂文艺汇演活动时，她总是第一个扯开纤细洪亮的嗓音高歌，《毛主席的话儿记心上》《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这些歌曲在厂里深受工友欢迎。业余时间，她还经常参加淮北市举办的歌唱比赛、文艺汇演，就这样，一直从工厂唱到市里，她的歌声还曾被淮北市人民广播电台录制，在《每周一歌》连续一周播放，二姐成为厂里响当当的“名人”，随后被单位送到了北京一知名音乐学府进修了一年。那段时间应该是二姐人生最舒心、最惬意的时光。再后来，随着工厂改制，老纺织厂逐步退出了历史舞台，二姐和其他纺织工人一样，面临着下岗再就业，她的青春和理想如同纺织厂门前的那一抹朱红，逐渐在岁月中褪去颜色。

上世纪90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这座小城，二姐夫与二姐商量，单位效益不好、工资太低，那点微薄收入无法让一家人丰衣足食，二姐夫想通过内部承包的方式经营单位在市里的一家珠宝行。但由于夫妻俩缺乏经验，加之市场经济浪潮的冲击，珠宝行生意逐渐暗淡，几年下来，不仅没有挣到钱，还亏了不少，甚至吃了官司，这给二姐一家带来沉痛的打击。期间，二姐往返于单位、珠宝行、法院之间，费心费力地操持，她的眼角已泛起细微的皱纹，鬓角染上霜花，脸颊变得憔悴了……

从纺织厂退休后，朋友介绍她到一音乐会所从事财会工作，二姐干任何事都一丝不苟，从未在钱的问题上出过差错。由于二姐向来眼里有活，手脚勤快，不仅做好本职工作，员工招聘、货物取送、体力活她都参与，因此她深得老板的信任。说起干活的时候，二姐眉飞色舞，很是开心。好像除了工资之外，得到老板的赏识，也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

时光如流水，转眼间二姐又当上了外婆，当了外婆的二姐，把外孙女抱在怀里，事无巨细照顾着外孙女的吃喝拉撒。二姐总说：“我为孩子们多付出些，孩子就能减轻些生活负担”。在确诊后的三年多时间里，二姐都有规律地从早忙到晚，直到最后实在是带不动了才作罢。带孩子的这段时间，二姐既是辛苦的，也是快乐的，以至于冲淡了疾病所带来的思想负担。

每逢过年，我们姐弟几个一边坐在屋前晒太阳，等着开午饭，一边闲闲地说着话。这是每年的惯例，姐弟几个约好了日子，从各自的小家出发，回到二姐家中过节。因为二姐曾在食堂干过，学了一手好厨艺，每到节日里，自是当起了“大厨”，屋里屋外总是高兴地忙碌着，这个喜欢吃蔬菜、那个喜欢吃肉，二姐都记着。端上来的菜，投了每个人的喜好。临走时，二姐还会把提前包好的饺子、卤好的肉，分装在袋子里，让我们各自拿回家去。等我们都走了，她才得以用手支撑着后腰到沙发上休息会儿，直到她有病过后，才无意中说出了曾经有段时间腰不舒服，自己觉得是腰椎的问题，也没太在意。

日子刚好过些，由于操劳过度，长期积劳成疾，二姐被传来肺癌的噩耗。生病后，二姐和姐夫往返于上海与淮北之间，同病魔斗争了四年多，这些时光里，我忍受着难以言状的心痛看着她强壮的身躯被折磨得骨瘦如柴。为不让她担心，我们商量着要给她一些钱作为治病的保障，可她说什么也不要。二姐的人缘极好，众多好友三番五次探望，送钱送物，可二姐坚持让朋友各忙各的，不让朋友为她操心，说是看她多了反而给自己带来压力。二姐性格外向、开朗，刚得病后，她以常人所没有的好心态对待一切，让我们看到是坚强和豁达，这哪里像个病人。

张爱玲说，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没有任何人的日子可以一直过得行云流水，每个人都会遇到人生中极为艰难的一段日子。二姐也一样，现在正在经历至暗的日子。但我仍然相信，坚强的二姐一定能够战胜病魔，陪我们细数平淡的日子。中央电视台有一个励志挑战性栏目《挑战不可能》，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等二姐病好起来，陪她报名参加。二姐在台上，我在台下，听她演讲抗癌的故事，听她再唱那首——《毛主席的话儿记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