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02日
第A07版:

一张烙馍卷故乡

张 琳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地向我召唤,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吹来故乡泥土的芬芳”……

一个人,无论离开故乡有多久,只要他回首,总能望见故乡的田头;一个人,无论什么原因离开故乡,只要他回眸,总会有一缕炊烟飘向心头。有的人,带一抔故乡的净土;有的人,带一张亲人的照片;也有的人,总是在深夜、在梦里,一遍遍回到故乡、回到村庄、回到曾经,想念家、想念父母、想念娘的味道,一顿饭、一道菜、一句话、甚至一个转身,都会 是一段魂牵梦萦的回忆……

我的老家淮北,常年以面食为主,早上稀饭馒头、中午馒头稀饭、晚上面条疙瘩汤。基本很少时间吃米饭之类的主食,这种生活习惯也一直伴我很多年,即使从部队转业回到南方十多年,我对米饭也不感冒,好像唯有对面食情有独钟。在老家,小时候除了吃馒头、包子、花卷和各种饼之外,家里唯有一种面食,能让你吃出家的味道、娘的味道、柴火的味道,那便是故乡的烙馍。

说起烙馍,据说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了,相传楚汉相争时,刘邦率兵与项羽作战,因刘邦的军队纪律严明而深受皖北地区老百姓的拥戴。为了能让行军途中刘邦的军队吃上一顿饱饭,当地的老百姓急中生智,发明了一种既简捷快速又方便实惠的面食——烙馍。这样就解决了行军过程中,可以卷上菜,边走边吃,方便快捷的要求。当然,传说只是传说,但是在我的老家,家家都会烙馍。所谓“烙”,就必须先要过两道技术关:一是会“擀”,二是要会“翻”。“擀”就是要把面皮擀得薄、匀、圆;“翻”就是要把面饼翻得“快、稳、健”。不是一般的人首次就能做好的,我就尝试过翻馍,手拿着竹劈子,不是把馍戳烂了,就是翻得不及时,馍糊掉了。有时一着急,馍不听话,居然翻到地面上,弄得都是灰,很是狼狈。

烙馍多用小麦面粉为原料,少有掺杂面的。事先将面粉兑水和得软硬适中,有时还会让面“醒”半小时以上。面和得硬了,擀起来较累人;和得太软了擀好了也会变形,而且容易粘连,所以和好面是第一步。将和好的面“醒”好后,揉搓成长条,用手揪成一个个馍剂子,然后用两头细中间粗的特制的擀面杖擀擀面。听说擀馍的好手每斤面能擀十五至十六个,每个饼大概直径在20-25公分左右,又圆又匀且薄如蝉翼。

烧鏊子的柴火是现成的,每家门前都会有几个蘑菇状的大草垛,但烙馍最好用的是芝麻秆、棉花秆,豆秸秆也好烧,最喜欢芝麻秆烧火,又熬火又顺手,特别讨厌麦秸秆和玉米棒子,烧不好还囚烟,经常熄火要趴在地上吹燃,整的眼泪都要掉下来。鏊子是由生铁铸制圆板,表面平整光滑,中心稍凸,有三个腿,它是烙馍的利器。烙馍前用砖垫在鏊腿上支起鏊子,点起柴火后就可以开始烙馍了。

烙馍一般需要三个人,一个人擀面、一个人烧火、一个人翻馍。但是很多时候,爸爸就一个人既烧火也翻馍,只是有时候,我们放学在家,我和弟弟就是专门负责烧火。娘一个人坐在面板前,把和好的面分割成一个个大小相等的面剂子,用小擀面杖在面板上边旋边擀,几下就擀成一张张薄面馍。火已经烧起来,只见娘用烙馍的小擀面杖熟练地把面团擀圆擀薄,一扬手用面杖挑起擀好的面馍,就平铺在烧热的鏊子上。父亲一手加好柴,另一手持一个薄薄的竹劈子,看到生馍在热鏊子上颜色变青时,迅速把竹劈子头顺边插入,边挑起边插进,插到另一边后,整个挑起来翻过来放在鏊上。这时,馍上开始起小泡,中间多周边少。再用竹劈子从边插入挑起,在鏊子中央将馍折叠,边在下再次加热烙熟。同时,劈子已继续插入另一部分,适时地将面馍挑起翻个个,来回翻挑三四遍,又柔又香的烙馍就熟了。这时候只见父亲一个潇洒的挑起,手轻轻一抬,烙馍就顺势离开竹劈子,乖乖落进早已准备的馍盘子里。而娘在另一边,仿佛早有心灵感应,此时一张刚擀好面饼顺势紧贴在鏊子中心,不偏不斜刚刚好。父亲和娘就这样一个挑下来,一个挑出去,不一会,馍盘子里就烙满几十张烙馍。

烙“烙馍”烧火也是要技术的,鏊子受热要均匀,下面的火既不能猛、也不能弱。火猛则冒烟发焦,火小则半生不熟,恰到好处才能色味俱佳,口感才筋道。在擀面杖滚击面板的节奏声中,在柴火噼噼啪啪燃烧的炊烟里,新烙馍的香味就氤氲在空气里。手拿起一张刚烙好的烙馍,趁热吃时软软的,冷凉后吃酥酥的,甜中透着一股淡淡的小麦的香味,柔中透出一种浅浅的柴火味道。有时候,父母会在和面的时候,放一些白芝麻进去,烙好了,在鏊子边上稍微烘烤一下,就成了“干馍”,一口咬下去,酥脆掉渣,满嘴芝麻,香气宜人;有的时候,父母也会在烙好的烙馍里擦上一些猪油,撒一点盐巴,卷起来做成“香馍”,在鏊子上烘干,那叫一个香,直到多年后我离开家到部队,每次探亲回家只要见到路边有人卖“香馍”,我都要买上两个尝尝,无奈总也找不到,那些年、那些日子里娘做的味道。妹妹最小,也最得父母宠爱,每次烙馍时她总在旁边捣乱,要吃“小鸭子”,娘总会把最后一个剂子压扁做成S形,模样像个小鸭子,待鏊子稍凉时放上面慢慢炕熟,外皮焦黄,再用根筷子串上,她就会边吃边向我和弟弟炫耀。当然,多年后,这样一家人能在一起其乐融融吃饭的场景,也只有偶尔我从云南、妹妹从浙江回老家过年的时候才能相聚一次。

但是大部分时间,我们家人都是边烙边吃,等父母烙好烙馍,我和弟弟妹妹基本吃饱了,当然如果父母做了鸡蛋蒜泥或者炒了土豆丝之类,我们就会不卷萝卜干、酱豆子之类的咸菜,卷点土豆丝、馓子等就特别好吃。有次,父亲跟我说,以前村里经济条件不好,有个人吃烙馍,里面卷根大葱,边吃烙馍,便从下面拉葱,最后,烙馍吃完了,大葱还剩了好长,接着又去拿个烙馍,继续卷葱……在那个年代,也许确实存在的,小麦面粉都不多,哪来卷馍的青菜呢?常听村里老人们说“烙馍这东西养人啊。”

生命如诗、岁月如歌,世间万物都在变化,人的生活习性也在随之变化,尤其是部队转业后,我到了南方茶城普洱工作生活,尽管生活早已经不是填饱肚子问题,但是我的骨子里依然喜欢面食,依然喜欢家乡口味。小小的一张烙馍,擀出了情和爱、烧出了冷和暖、翻出了笑和泪、卷出了幸福和思念,我想这也许就是娘的味道、北方家的味道吧……

2019-12-02 张 琳 1 1 淮北日报 content_31507.html 1 3 一张烙馍卷故乡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