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 震

在记忆深处，乡村排队轧面条的场景，宛如一幅质朴而温暖的民俗画，色泽虽不艳丽，却以其独有的韵味，深深镌刻在心底，每到夏天，便从记忆中钩沉出来，历久弥新。

“村东头李红家买了轧面条的机子。走，快去看看去！”那年夏日炎炎的一天中午，李红家买轧面条机的消息，一时之间像风一样，在村子里传开。孩子玩伴们奔走相告，各家各户的大姑娘小媳妇们，也纷纷从家中面缸中装满一瓢白面，三三两两说着聊着向村东头李红家走去。我也像个小尾巴，跟在姑姑身后，满心期待着机器轧出的面条是啥样的。

在李红家院子里，大人小孩多得很，都围着一台一米左右长的机器七嘴八舌地看着、议论着。因那时农村还没通电，轧面条机是人工的。只见李红的爸爸熟练地摆弄着轧面机，李红的哥哥则充当“机手”，右手用力地摇动轧面机的轮轴。旁边的大案板上，李红的母亲将乡亲们一碗碗、一瓢瓢排着队的白面，按顺序在和面盆里掺水搅拌成面料，然后递给李红的爸爸，将面料倒入面条机的料斗里。李红的哥哥一圈圈地摇着，只见面料经过铁轮的层层碾压，变成了薄薄的、长长的面片。

这期间，摇“把子”的李红哥哥李强已是满头大汗，人群中的好伙伴也摩拳擦掌，欲一试身手。李强停下摇“把子”，对好伙伴们说，“你试试，我教你！”李红的爸爸双手不停地调整着轧面机的滚轮，经过反复折叠，面片也从厚到薄，变得愈发均匀。然后，他将面片放入带有细槽的滚轮式切割刀架上，随着机器的转动，一根根粗细均匀的面条，如同灵动的银蛇，从机器里欢快地涌出，落在案板上。

一份份面条逐渐轧好，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面条香味。因是第一次使用机器轧面条，这期间，大姑娘小媳妇们，围在一旁，一边唠着家常，一边看着自己家的面粉变成了面条，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有人打趣说：“中午吃了这机器轧的面条，干活都更有力气咯！”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一番忙碌后，大家带来的面粉也都变成了面条，略略付了加工费后，大姑娘小媳妇们便端着面条往家走。

回到家，小姑会将轧好的面条放在案板上晾开，然后准备下面条的蔬菜。菜园子里的香葱、辣椒、豆角都摘些备用，然后烧上一大锅水。水开后，面条下锅，不一会儿，锅里就翻滚起白色的浪花。这档口，小锅也爆香葱花，放入辣椒、豆角翻炒。然后捞出煮熟的面条，舀上一勺刚刚新炒的蔬菜，那味道，虽简单却美味无比。机器轧面条不比手擀面，它耐煮、劲道，可做汤面、拌面、冷面，特受青壮年和孩子们喜欢。

自从村里有了轧面条机，每到炎炎夏日，家家户户的主妇们便不再做手擀面。每天半晌，各家各户的孩子们便舀上一瓢白面，相约着去李红家轧面条。午饭期间，大人小孩在村里公共“饭场”，吃着那带着麦香的机器轧面条，筋道Q弹，仿佛夏日所有的疲惫和炎热都被一扫而空。

如今，城市里随处可见各种精致的面食，但乡村轧面条的味道，却始终是我心中无法替代的美味。那是乡村生活的烟火气，是邻里之间的温暖情谊。无论岁月如何变迁，那难忘的乡村轧面条，都将永远在记忆的深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