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 犁
离开故乡年久了,总心仪梦中的相山是极伶俐的。它虽不如南边的黄山高耸奇绝,也不像北旁的泰山险峻入云。
它只鞠身自在,静静地伏在皖北平原上,宛若一个知晓自己斤两的哲人,不争不抢,不卑不亢。尤为黄昏之后的灯火,便让这座无羡他想的山更加的出彩。
小的时候,我就无数次不择时令地攀登相山。
春来,山上的杏花桃花开了,粉嘟嘟的花瓣被风吹散,落在山石与泥缝上,朝远看去,竟像是给延绵的山麓绣了花边。夏日的相山林木茂盛,蝉鸣与鸟鸣从早到晚不绝于耳。 每逢假日,当地的孩子们三五成群总往山上跑,在将军亭里坐坐,爬上钓鱼台望望四处的风景,然后回到山窝里那座小庙的山门里缠着老和尚讲上一段这方土地上从古到今的趣事。
秋深时,原先的翠绿褪去了,代之以金黄与赭红相谐的艳彩。此时节的风便成了相山此处的主角,把满山的酸枣催红,看得见南飞的雁群从山顶掠过,远去。冬日的相山格外安静,尤其一场雪后,整座山峦都裹上了银白色的素装——夕阳西下时,相山苍茫的暖色会将整个山体映照得通透,好看得很呢。
可能是从那个时候起,我最爱黄昏时分的相山。拾级而上,自顾四望,远处的楼房街市便次第亮起灯火。起初只是零星几点,渐渐地便连成了片。那些灯火或明或暗,或黄或白,在暮色中闪烁,如同天上的星辰落在了人间。我喜欢在这个时间段里登相山,多在山顶处找块平整的石头坐下,且在身体的左边或右边留下一个座位给风儿;因为在只有我而没有风的情境里,每每品尝到的不仅仅是一种独行的孤独,还会有迷茫一刻望不见来路的空虚。山上的我正等着久违的风儿,想邀约忙碌的风儿与我一同观赏着多年久逢的相山灯火。
眼前的相山,已经不再是地貌上山体的概念存在,而早在60多年前这里就形成了以相城为城市总论维度里的内涵,因此,此处的灯火与别地不同。登临相山向南边环视,城市中鳞次栉比的混凝土森林里灯火又亮又密,像是一张硕大明亮的网,蕴含着热热的温度。
城中有湖,湖畔有城的美景,被闹市的灯火装点得让我心旷神怡。我会想,眼前每一盏灯火的背后都是一个家,都有着自己独自的性情与欢悦。我常想,这灯火中,必有一盏是为我而留的;虽然我已离开这里好几十年了,正是因为这些星河一样的灯火,才是我多年尚未释怀的念想。
曾记得,每逢农历三月间,相山脚下总要举办庙会。听当地老一辈庄户人说,相山的这个庙会在方圆百里规模都算是最大的,也是烟火最热闹的。
只遗憾得很,我几十年都没有再看到相山庙会热闹的盛景。如今我又在相山沿石径行走,小路旁的松树及灌木照旧苍翠茂盛,满山植被发散着迷人的清香。风来了,清清凉凉的甚是惬意。我猜想,这好像就是相山故意留给我的一番美意,仿佛在询问着:你是匆匆的过客,还是久别归来的少年。
暮色沉了,山下的灯火依然璀璨夺目。站在相山上望着远远近近铺开来的灯火,仿佛豁然间从心底处迸发出无限的肃然起敬;这一处处的灯火中,就好似矗立着一代又一代煤城人前仆后继的奉献精神。
如果说,我还没忘自己曾经是“长于斯、念于斯”的相山人,那么我今天重回相山,就等同于在如此壮观的恢宏灯火中寻到了为了今朝灯火而奉献了一切的父辈们的身影与灵魂。置身于他们魁伟高大的身边,我忽然明白,为何自己总觉得故乡的相山最亲。
相山的灯火亮着,照亮着归家人的路。这迭代而盛的灯火,是一份记忆,是一种乡愁,是无数游子们永远无法割舍的根。
相山的灯火亮着,一片片、一簇簇、一层层,这就是我向往中最亮丽的景色,就是吾辈一生有幸遇见的最瑰丽的大美。
《相山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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