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 震
20世纪80年代后期,农村生活还很清苦,那“无菜亦可酒”的轶事仍然让我记忆犹新,在嗟叹生活艰辛的同时,那温暖的美好时光也让我回味。
初二那年夏天,我去同学家玩,当时正是午收后期。中午做饭时,同学的母亲摘的自家地里种的豆角,在锅里炒作后下面条用,豆角面条,皖北农村的风味食物。同学的父亲从地里干活回来,一身汗水,拿着草帽扇着风,问同学母亲,可有下酒菜?累了,喝点酒歇歇。同学的母亲说,哪有?双眼环顾着厨房好一会说,正好,刚炒了点豆角,准备下面条用,给你盛点下酒。同学父亲笑笑说,嗯,好的。那表情,在今天富裕的生活面前,犹如是山珍海味的下酒菜。那天,同学的父亲就着妻子给他留的小半碗下面条的豆角,蹲在院子树凉荫里,津津有味地喝着廉价的白酒,嗞嗞有声地咀嚼着只放了油盐的炒豆角,那表情还是很幸福和满足的。
那年,我在淮北做矿工的父亲那里过完暑假,在九月份开学的前夕,父亲请假送我回老家。在绿皮火车从早到晚的“呼隆呼隆”声中,到阜阳火车站时大概已是下午五点多的光景,在秋雨霏霏中,我们爷俩下了火车,在站前广场,一阵秋风落叶携裹着秋雨向我们袭来,全身不由得一阵寒颤。父亲先是看了看时间,确认离往我们集镇的一趟公交车还有一段时间,然后拉着我的手向站前临街的一排饭铺走去。父亲和我各要了一碗芹菜素面,老板看我们爷俩还穿着单衣,便推荐了一瓶白酒给父亲,说一场秋雨一场凉,喝点酒暖暖。父亲问了价钱后,便拿了一瓶,老板给夹了一碟小菜,就那样就着面条中的几根芹菜喝了几口酒。那年月,父亲虽是煤矿工人,可每月工资还是很少,一家老小的生活、孩子上学开支,由不得他多花一毛钱。据父亲说,当煤矿工人之前,他是滴酒不沾的,因几百米深的井下温度低,湿气重,听下井的老师傅们说,上井后适量喝点白酒可祛湿去寒,对身体有好处。慢慢地,父亲每天上井后便小酌一杯,下酒菜多是食堂的大锅菜,最多再来盘花生米或凉拼小菜。每次看到父亲喝酒后微红的脸膛和额头上细密的汗,便是身体内的寒气被逼了出来。多年后,那晚父亲在阜阳站前临街饭馆面条就酒的一幕始终挥之不去,我相信,那年月,没有人笑话,因为大家都是那样的。
记得那时爷爷已近60岁,在忙完地里的农活后,与村民们一起为窑厂拉砖挣点运费贴补家用。夏日的清早,天刚露出曙光,爷爷起床洗漱后,吃了小姑做的早饭后,便在清凉的微风中带上中午的干粮,拉上板车,与小姑一起到远在30里路的窑厂拉砖。一路紧赶紧地拉着板车,到窑厂已是中午,在窑厂人员的安排后,便开始将砖头装车,一车砖300块左右,在农村坑洼不平的土路上,每走一步都是很吃力的。一路上要歇息多次,渴了就喝口水壶里的水,饿了就吃点早上带的馍馍和咸菜,一条搭在肩头的毛巾,湿了干、干了湿。将一车砖送到用户家中卸完、码放整齐后,一天的工作便结束了。爷爷去村后小河里洗澡,小姑就做晚饭。那时的饭菜很简单,摘个自家种的南瓜或瓠子炒盘菜,拿出一只咸鸭蛋或鸡蛋,抓把花生,掐点荆芥头,再佐以蒜泥,就是爷爷喜欢的下酒菜。喜欢看爷爷在昏黄的煤油灯下,脖子上搭条毛巾,摇着蒲扇,微眯着双眼,轻轻地呷一口酒,夹一筷小菜,细嚼慢咽,享受重体力劳动后的“幸福”时刻。有时候,爷爷也会借着酒劲给我讲个小故事或者史书中的喝酒趣闻。
随着时代的进步和国家翻天覆地的变化,无论是城里还是农村,生活都好了很多,那“无菜亦可酒”的年月也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