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建国

一、柳孜的繁华过往

这些年，我不知道为什么一踏上柳孜的土地就莫名其妙地激动，总想到处走走，随处看看，就想听听乡亲口中柳孜的繁华过往。

柳孜是个独具传奇色彩的神奇地方，又名柳江口。柳孜历史悠久，地处中原腹地，汴水要冲，汉代为村落，后由聚落发展成集市，隋唐时期通济渠成为当时中国经济的大动脉之后，柳孜因运河而由集市升为城镇，史称柳孜镇。那时，柳孜镇是隋唐大运河沿岸重要的军镇之一,西联长安、洛阳、开封等京畿之地,东联临安等重要城市,和开封、临安等古都同处在运河经济文化带上, 有着“风帆接南北,烟波阅古今”的繁华景象,和“北通涿郡之渔商,南运江都之转输,其为利也博哉”的战略地位，发挥着重要作用,可谓经济政治文化发达,地位非同一般。

柳孜是水陆两用的驿站码头，路边岸旁旅馆店铺林立，繁华而富庶，码头上桅杆如林，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它的税收甚至超过当时的临涣县。 唐时，柳孜附近还有保定驿，早些年考古人员曾在柳孜村附近发现过“时堠一所”石碑一块。也就是韩愈《路旁堠》诗中的时堠：“堆堆路旁堠，一双复一只。迎我出秦关，送我入楚泽。”它是古代驿站的标志。

宋晁说之《后十一月十一日夜宿柳孜镇》：“早岁无知到柳桥，黄流澎湃客雄豪。自从道路无形势，今日睢阳益谩劳。”证明了柳孜曾是百货转承，商旅要会所在。宋代诗人张耒在《宿柳孜观音寺》中写道：“黄尘满道客衣穿，古寺荒凉暂息肩。倦体收来便稳榻，汗颜濯去快寒泉。野僧治饭挑蔬至，童子携茶对客煎。夜久月高风铎响，木鱼呼觉五更眠。”可见在宋代寺院也从事商业经营。张耒的诗可以窥见当时的柳孜非常繁华，寺院很多，可供游人住宿。

随着通济渠的淤废，至南宋时期柳孜镇经济地位日渐衰微，但军事地位依然重要，仍为兵家必争之地。据《宿州志》载：明代柳孜镇尚有“庙宇九十九座，井百眼”。

说到柳孜的军事地位，其实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留下了相神柳展雄守护柳孜口、柳展雄卖马资助伍子胥抗争的故事和传说。秦朝时期，陈胜、吴广高举反旗，席卷临涣、柳孜等地。三国时期，曹操在这里招兵买马、聚草屯粮。

尤其是唐朝咸通十年(869) 三月，徐州行营都招讨使康承训进逼柳孜镇，与戍卒起义军领袖庞勋的部将姚周大战柳孜。南宋绍兴十年 (1140)八月，淮北宣抚副使杨沂中率领500骑兵夜袭柳孜镇金军。宋嘉定十五年（1222年）六月，反抗金朝黑暗统治的起义武装红袄军驱掠柳孜镇，与金提控张瑀所部展开了拼死之争。“连营十八座，座座相回环”，宋金对峙时期，岳家军驻扎在这里，留下奋勇抗金的故事。在柳孜周边至今仍有不少地名带着当年军事色彩的印记，比如前营、后营、土营、演武等村名。抗日战争时期，新四军及地方游击队曾在柳孜地区与日寇斗智斗勇。淮海战役期间，柳孜依旧是交通运输要道，村里设有淮海战役后方医院及救护所。

二、柳孜大战

提起历史上著名的唐末庞勋起义，就绕不开柳孜大战。那场战争非常惨烈，柳孜的庙宇被毁了，房子被烧焦，到处一片瓦砾，尸体把河水都染红了，作为经济动脉的通济渠也一度断流。

唐朝末年，皇帝无能，政治腐败，宦官专权，藩镇兴起，苛捐杂税严重，民不聊生。大唐帝国已经处于土崩瓦解的前夜，唐懿宗时期，唐朝政府从淮北地区的徐、泗等地募集军士两千人去驻守交趾，其中800余人到桂林戍守。原本约定三年期满后便可回原籍，可是徐泗观察使崔彦曾一再食言背约，戍卒们在桂林驻守六年，仍无还乡希望，就杀死了监视的军官，推颇有名望的粮料判官庞勋为领袖，劫了仓库，向家乡徐州打去。

唐咸通九年（868）八月，朝廷遣中使高晶、张敬思，赦免戍兵之罪，并答应送他们回徐州。到了湖南，张敬思设计引诱义军放下武器，引起庞勋等人的怀疑。他们认为，朝廷赦免是假，主要是害怕在路上消灭不了义军，溃散为患，到徐州必然会下毒手剿灭。于是，起义军拿出钱财打造甲兵武器，乘船东下，过浙西进入淮南。淮南节度使令狐绚因没有接到讨伐之令，于是遣使慰劳。庞勋乘机召集散落在乡间的银刀军等兵士藏于船中，汇聚至千人左右。这期间，朝廷屡令崔彦曾慰抚戍兵以免生疑，等待时机消灭。

九月二十七日，庞勋等至泗州（治临淮，今江苏盱眙西北）。次日，至徐州地区。庞勋、许佶等对戍兵们说：“我们擅自北归，无非思念妻子儿女。听说有密敕颁下徐州本军，等我们到后就要杀身灭族，大丈夫与其自投罗网，为天下人耻笑，不如同心协力，赴汤蹈火，不但可以免祸，而且可求富贵。”

十月，庞勋再递申状，要求把都押牙尹勘、教练使杜璋、兵马使徐行俭这三个大家痛恨的军将免职，并要求让北还将士别置二营，共为一将，以保持自己的独立。崔彦曾接到申状后决定讨伐庞勋，就命令都虞侯元密为将，率兵3000人征讨庞勋，同时命宿、泗二州出兵协同打击。元密带军到了任山，庞勋在山下列假人疑阵，悄然向符离方向进发。庞勋军进宿州城后，散发财米，选募壮丁，一日之中，得数千人，庞勋于是分兵守城，打败尾追而来的官军。

庞勋得知徐州空虚，立即引兵北渡濉水，进攻徐州。十月十七日，庞勋军六七千人攻到徐州，攻下徐州城，俘崔彦曾、焦璐等人，庞勋军声名大振，徐州城中居民参军者万余人。

此时，又适逢“淮北大水、征赋不能办，人人思乱”(《新唐书·新货志》)，起义队伍迅速扩大到六七万人，占领了安徽、江苏北部、山东南部等广大地区。庞勋自封为“兵马留侯”，以许佶为都虞侯，赵可立为都游弈使，其余各补牙职，分领诸军。将部队分别驻守在濠州、宿州和柳孜等要害之地。

唐懿宗十年（869年）夏四月，唐王朝以康承训为行营都招讨使，率领7万大军从河南沿汴水顺流东进，兵临柳孜镇西，自新兴驿至鹿塘连营30里。

柳孜是江淮之间的战略要地，柳孜的得失至关重要，直接影响着起义军的生存与发展。于是，接到告急信之后，庞勋急令英勇骁战的大将王弘率3万精兵前往救援。但因操之过急，在夜袭石弓集时，遭到唐军顽固抵抗，死伤2万多人。唐军乘机将柳孜镇围住。驻守在柳孜镇的义军守将姚周率领万余将士和镇内居民临危不乱，顽强抵抗，在一个多月里连续打退唐军数十次猛烈的进攻。

康承训见柳孜镇久攻不下，便令部队休整，以待时机。在小麦没膝的一天，突然起了大风，康承训见机借风势，火攻义军营寨。一时间，大火冲天，唐军呐喊着向镇内冲锋。义军拼死抵抗，终因众寡悬殊，大多壮烈牺牲，只有姚周等10余人突出重围，退到宿州，被宿州守将梁丕借故杀掉。

柳孜镇失守，使宿州、徐州失去屏障。庞勋大惊，又集合六万兵马，准备兵分几路合击柳孜，收复失地。但由于叛徒告密，致使庞勋部在途中突遭伏击，损失惨重，收复失地的计划遂告流产。

七月，康承训收复临涣、相城、留武、小睢等地，并乘胜进攻宿州。当时，庞勋对梁丕杀姚周非常恼怒，就让张元稔守宿州。康承训得知张元稔有意投靠官军，就派人招降。张元稔谎称宿州城被官军攻占，率军攻占了起义军驻守的符离，又进击徐州，崔彦曾的部下路审中为官军打开城门。庞勋被迫率兵从北城门逃出，官军占领徐州。庞勋率兵3万袭击宋州、亳州，数月之后，几乎全军覆没，咸通十年（869）九月，庞勋在突围中战死，至此，庞勋起义失败。余部坚守濠州数月，也被消灭。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当社会腐败到一定程度，历朝历代都要经历由强盛到衰亡的阵痛过程。大唐盛世也难掩悲凉，在其堕落灭亡的过程中，某个小地方、某个小细节都可能成为被改写历史的决定因素。庞勋起义虽然很快被唐王朝镇压下去了，就像导火索加速了外强中干唐王朝的覆亡。宋祁在《新唐书》总结教训:“唐亡于黄巢，而祸基于桂林！”

柳孜之战旧址就位于如今的濉溪县百善镇柳孜行政村。在经历了一千多年的风风雨雨后，我常常来到柳孜村希望能寻访到古老的柳孜战场遗迹，可是已经无处可寻。据当地老人讲述，他们早些年在柳孜村南部挖沟抬田、扒坟平墓时，曾发现过古人留下的一堆堆散乱的古人尸骨和锈迹斑斑的箭头、兵器等遗物。看不到战争。

纵览历史，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柳孜由村落到军镇，由乡级而村级，历经了一二千年的风风雨雨、大起大落，是个埋藏着古代许多战争与战斗的地方。柳孜不仅因庞勋起义而载入史册，更因柳孜运河遗址的重见天日成为世界文化遗产地而名扬四海。若是要在黄淮平原考古探幽、体悟历史，柳孜是个不得不去古老而又神秘的村落。在这个古老的村落里，一定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等待有识之士去探索、去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