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
如果没有诗人王维,红豆和茱萸这两种植物,或许至今会籍籍无名。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自唐以来,红豆便成了寄托相思之物,至今耳熟能详。但茱萸却不是那么幸运了。虽然《九月九忆山东兄弟》与《红豆》同为王维代表作 ,流传极广,但“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中的“茱萸”,很多人不知其为何物。
这首诗几乎年年入选课文,除了诗中的“茱萸”两字,其他字句通俗易懂。记得有一年央视的诗词大会上,这两个字难住了不少选手,主持人董卿让大家填写“遍插茱萸少一人”中的“茱萸”,结果有6人答错了。看来不仅仅是因为这两个字笔画生僻,更因现在人们对这种植物的认知不多。
我老家依山傍水,门口一溪山水蜿蜒东流, 在溪边,就长有几棵野生茱萸。但村里人都称它们为“野花椒”。我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是我姐说的。一个秋日的下午,阴霾的天气,我和姐走过溪边,她停下脚步,说要摘些“野花椒”回去,说烹饪鱼和肉时,加入这些“野花椒”可以袪腥提味,她还摘下几束让我闻,果然有一股清香,尝之有辛辣之味。而我母亲说,她年轻的时候,山上的“野花椒”经常看到,这些年山上树木疯长,登山的小道都淹没了,自己年纪大了也上不了山了,不知这些“野花椒”还在不在。
村里人之所以称茱蓃为“野花椒”,因为它像极了超市里购来的花椒,却不知这就是唐代大诗人王维笔下大名鼎鼎的“茱萸”。在古代,茱萸频频出现在诗词文赋中,如王勃的《落花落》中写有“香飘舞馆茱萸幕”,杜甫的“醉把茱萸仔细看”,苏轼的“酒阑不必看茱萸”。而且在古代,身戴茱萸更是重阳节的一个重要习俗。
古人身佩茱萸,作为吉祥物,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不理解其中原因,就不知王维诗中“遍插茱萸少一人”想要表达什么。
茱萸是土生土长的中国芸科植物,广泛分布于气候湿润的山间林地,有吴茱萸、食茱萸和山茱萸等品种。王维诗中所说的“茱萸”就是吴茱萸,就是我老家溪边那种带有辛香之气的“野花椒”。重阳节佩戴茱萸登高的习俗,最早是为了辟邪。吴茱萸在古时为何有“辟邪”的功效?这要从一个故事说起。
南朝梁代吴均著有《续齐谐记》,里面有个关于茱萸的故事:“汝南桓景随费长房游学累年。长房谓曰:‘九月九日,汝家中当有灾。宜急去,令家人各作绛囊,盛茱萸以系臂,登高饮菊花酒,此祸可除。’景如言,齐家登山。夕还,见鸡犬牛羊一时暴死。”这个故事说的是,桓景随费长房游学,费长房提醒桓景家中有灾祸,让他率全家人登高山,缝香囊、佩茱萸、饮菊花酒方可避难,桓景听了他的话,果然躲过一劫,后人于是在农历九月九日这一天登高饮酒,佩戴茱萸辟邪,后世逐渐形成风俗。
茱萸成为避邪之物,是有渊源的。自古以来,无论是在东方还是西方,在科学不发达的社会,人们认为凡是带有刺激性气味的植物都可以驱邪,比如辣椒曾被美洲人悬挂在屋檐下驱逐恶魔;大蒜因气味辛辣,也曾被埃及法老带进金字塔用来辟邪。在中国古代,艾草、菖蒲、苍术等有辛芳之气的植物,都被认为可以“辟恶气”。
离我老家数十公里的杭州淳安县,有一个叫临岐的地方,这里种有大量茱萸。有一位临岐的朋友曾对我说,他们这里的茱萸就是王维笔下的茱萸,他还多次提议当地政府可以做些文创,我说不是的。后来才知临岐是全国的“山茱萸之乡”,但“吴茱萸”和“山茱萸”是完全不同的,山茱萸没有浓烈的气味,它长得像枸杞一样。如果把山茱萸误为是王维笔下的吴茱萸,重现“遍插茱萸”的传统,既不妥当,也不会引发大家更多兴趣,“遍插茱萸少一人”古典惆怅,还是留在诗文中用来回望经典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