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文

七夕，如同一条飘动的彩绸，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了斑驳而美丽的影子，时近时远，时浓时淡……

小时候，每当七夕前几天，就会听到大人们讲牛郎织女的故事。讲牛郎如何种出茂盛的庄稼，收获丰硕的果实，讲织女多么勤劳，多么聪明伶俐；讲鹊桥相会，一场美丽而带着遗憾甚至伤心的故事。那时候，七八岁的我觉得好像要有一场电影在天上上演，于是，就掰着手指等七夕。

七夕之夜如约而至。我问大人们，牛郎呢？织女在哪里？他们指着天上的星星告诉我，这就是了，那就是了。当然，我很失望，因为这不是我想象的演戏、放电影那样的场景。于是，我就跑去找小伙伴玩。

乡村的夏夜静谧而安详。风吹过，树叶沙沙响，几颗熟透的枣子“啪嗒啪嗒”地落下，不知所终，只有细碎的影子在风中不停地晃动……

我飞出自己家的院子，到小伙伴家。他家院子大而敞亮。只见他一家人围坐在院子中央的低矮的小方桌边，欢笑着。桌上摆放着茶碗、花生、枣子之类的东西。玩去？小伙伴咔吧咔吧地嗑着瓜子，说要看牛郎牵着牛带着孩子去见织女呢。哪儿呢？我不屑地问。他乱指了半天，我也跟着他的手看了半天，除了月亮就是星星。

正看着呢，几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叽叽喳喳走进院子来，是专门找小伙伴的姐姐的。他们走进屋，一会儿又走出来，羞涩地笑着，又神神秘秘地小声说着什么，而且她们还端着两个高粱杆编织的做针线活用的小筐子。她们像拜佛一样双手合十，嘴里絮絮叨叨着什么。仪式完毕，有说有笑地跑出院子玩去了……

那时的我，看这一切都觉得神秘。直到读初中后才明白，七夕节不仅仅是对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祝福，也是女孩们向织女“乞巧”的日子，学心灵手巧，祈求织女教女红的日子。

现在想来，其实这节日的祝福中无不表现出老百姓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悲欢离合的命运，劳动创造财富，忠贞不渝的情感……不都是人间事吗？

八九岁离开故乡亳州之后，七夕节仿佛飘逝的风筝，只知有，却看不到。虽然淮北市和亳州市同属淮北大平原，风俗近似，可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生活，还能看到乡村院子里的情景吗？大多情况下是站在阳台上抬头看看月亮，说一句：今天七夕节了呢。

我对七夕有较深感触的是在读高中的时候，那是读了宋代词人秦观的《鹊桥仙》之后。“金凤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使我隔着时空感受到了一种震撼人心的美，为牛郎织女而感叹，也为才子秦观的词所折服。读师专时，我对七夕有了更深的认识。上古代文学课，听老师解读汉代诗歌《迢迢牵牛星》，听到“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诗句，我不禁失声叫好。在古典的诗意中穿行，感受中国文字之美，中国民俗之美，令我如沐春风。儿时的月亮和星星们，梦里依稀。

工作之后，为生活计，总是忙忙碌碌，一些节日逐渐淡去，如墙壁上经水的画，斑驳而模糊。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多年来看月亮的次数很少了——想到此，总让我心里隐隐作痛。我们追求着，又失去着。

无论怎样的为物所役，心中那块长满鲜花的地方总是诗意的。

我一直在心底排斥“圣诞节”“情人节”“感恩节”之类的舶来的洋节。它们陪伴过我的童年吗？给我美好的记忆和幻想吗？文化上的隔阂，让我感觉它们与我们的生活，如同油和水，无法融合。我不喜欢。

读研究生时暑假的一个夜晚，我正在家喝茶读书，有师弟师妹们电话打来，问候“情人节好啊！”我愣了愣神，听解释才知道，七夕节了呢，这节日被年轻人称为“中国情人节”了。然而我始终不能喜欢这摩登的称呼，七夕节就是七夕节，正如京剧不适于摇滚乐伴奏一样。

七夕，像一条飘动的彩绸，飘在我的记忆中，装饰了我的窗子和梦境……

七夕永远都是一种美，一种美得彻骨的人生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