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　天

又到父亲节了。每到这时，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我已故的父亲。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9年。2011年1月10日22时左右，校对完样稿，我从淮北日报社出来，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接到弟弟从老家打来的电话：“哥，咱爹断气了，你快回来吧。”顿时，我感觉天塌下来一样，心情无比沉痛。我快步赶到家中，告诉妻子，向部门领导请了假，整理好随身携带的行李，第二天一早乘车返回老家。

到了老家，看到父亲躺在床上，身上盖了一层白色的被单，眼睛已经闭上。我抚摸着父亲的手，想起父亲悲苦的一生，泪水止不住地奔涌而出。

父亲的一生是悲苦的一生。我刚记事的时候，父亲的胃病常犯，为了治好父亲的胃病，母亲不知吃了多少苦。父亲坐在板车上，母亲拉着板车，东奔西走为父亲求医问诊。也不知是因为当时的医疗条件差，还是什么原因，听母亲说，父亲的胃病是通过穿刺加上长期吃中药治好的。想到这些，父亲不知受了多少罪。

父爱如山。父亲平时话语不多，也很少和孩子交流，但碰到好吃的，自己宁愿不吃，也要带回家给孩子吃。我小的时候，那时候的冬季，村里经常组织男劳力到几公里以外的河沟义务去干活，把河床上的淤泥挖起来，两人用一块蛇皮袋做的布把淤泥抬到河岸上，俗称“做工”。吃过早饭后出发，中午工地管饭，晚上回家。每次做工回来，父亲都会从怀里掏出还带有体温的白面馒头，递给我吃。当时，家里平时吃饭是吃不上白面馒头的。所以，对于农村大多数孩子来说，白面馒头是稀罕物。每次吃着父亲带回的白面馒头，感觉特别好吃，特别香甜。现在想想，工地不会无限量给干活的人供应午餐的，每人最多分得两个馒头；父亲为了给孩子省下一个馒头，在干了那么繁重的体力活的情况下，他需要忍受吃不饱饭的饥肠咕噜。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为了我的求学生活，父亲该想的法子都想了，就一个目的，方便我读书学习。多少年过去了，为了我上学的事情，到现在我还清晰地记得父亲扛着一捆麻秸秆到我姥姥家的情形。

当时我刚上初中一年级，我们家离学校有五六里路远，那时还没有钱买自行车。我都是步行去上学。其实大多时间都是跑着去。每天晚自习时，父亲担心我一个人回家害怕，他都步行来到我们学校窗户外面，一直等到我晚自习下课。如果天天走路回家，时间大都浪费在路上，不利于提高我的学习成绩。考虑到姥姥家离学校比较近，仅有两里路，父亲和母亲商量，让我在姥姥家吃住，方便就近上学。

那天，父亲把麻秸秆捆成一捆，扛在肩上，手里还拎着半袋面，带着我一起来到姥姥家。父亲和姥姥说明来意，征得姥姥同意后，我便在姥姥家吃住，以方便就近上学。每到周末下午，父亲就背着一袋小麦面来到姥姥家，把我的口粮备足。每次，父亲看姥姥家灶台前的柴火用完了，父亲就从家里扛一捆麻秸秆过来。

在姥姥家住了一学期后，学校盖了三间宿舍，地面还没有弄平整，而且潮湿。路远的同学都搬了进来。父亲为我做了一个简易的床，用板车把床、被子、一个钢精锅、几个红芋、一捆麻秸秆拉到学校。在宿舍里，我用砖头支起钢精锅，把红芋洗净，用刀剁成几块，放在锅里，用麻秸秆烧火做饭，从此算是吃住在校了。虽然吃住简易，但这样更方便学习了。再后来，学校盖了食堂，早晨和晚上，稀饭加馒头；中午，面条；我便在食堂吃饭了。只是需要每周从家里带馒头，每个月从家带十五斤小麦。

我考取中专那一年，需要交学费一千多元。当时对于我家来说，这笔钱无异于天文数字，家里一时拿不出，向亲戚借，亲戚们家境也都不宽裕，手头上也没有多余的闲钱。父亲二话不说，来到我们镇里的制砖厂打工，为我挣学费。虽然每天的工钱只有十多元钱，一个月下来才三百多元，离一千多元的学费只是杯水车薪。但父亲说，挣一点是一点，总比闲着强。

我上中专期间，父亲的双眼患上了青光眼和白内障。当时，弟弟在上高中。我和弟弟每年的学费和生活费需要一笔不小的开支。为了让我和弟弟继续完成学业，父母不舍得花钱治疗眼病。后来，我们家经济条件好转了，常年在北京打工的哥哥带着父亲来到北京，看能否有希望治疗好父亲的眼病，哪怕治好一只眼睛也行。可能因为时间拖得太长，治疗晚了，医生也没办法治好父亲的眼疾。最终，父亲的双目完全失明。想到这些，我感觉我亏欠父亲的太多了，用什么也无法挽回了。

2010年4月，我因公出差到阜阳参加一个会议，顺道回老家看看。看到父亲孤单地坐在老屋门口，旁边放着一根拐杖，父亲瘦骨嶙峋，双目已经失明。我叫了一声“爸，我回来看您来了。”随手把带给父亲的礼物放在老屋里，蹲在父亲身边，握住父亲的手，发现父亲的手冰凉冰凉，可能由于长时间坐着不活动体温偏低。因次日还要上班，我和父亲说了几句话，问候一下他近来的身体状况。返程前，父亲紧紧拉着我的手不愿松开，说：“你就那么忙吗？”“单位工作忙，我明天还要上班，不能在家陪您了。您多保重！”我使劲挣脱了父亲的手，离开了老屋，离开了父亲。没想到，那次竟然成了我与父亲最后的诀别。

父亲双目失明后，我想把父亲接到我工作的小城来住，但因我和妻子都要上班，还要照顾年幼的孩子，又加上家庭其他原因，所以这个想法只是想想而已，最终没能实现。父亲毕竟眼睛看不见东西，生活上定有诸多不便，遭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父亲啊！愿您在天堂里没有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