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06月04日

第A12版:

又是一年麦黄时

张 琳

老家皖北,过了小满,气温一天天升高,昨天还是绿油油的麦田,在夏风的吹拂下,颜色不断变化,由深变淡黄,仿佛一夜之间,田地里成片的小麦一下变成金黄,一片片的麦田,粗壮的桔杆挑着蓬乍乍的麦穗,金黄的麦子随风摇摆,一波又一波的金色麦浪,诉说着昨日的过往。

“当微风带着收获的味道,吹向我脸庞,想起你轻柔的话语,曾打湿我眼眶。”隔着岁月的河流望去,那些年曾经割麦打场收麦的情景,打开记忆的闸门,一下宣泄开来。风来雨往,叶落花开,当岁月流逝,有的东西也随岁月消失殆尽,唯有曾经在脑海中久久不散,任凭过往填满记忆心房。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小满已过,随着布谷鸟的几声鸣叫,家里人就开始准备午收的工具。俗话说“麦熟九成动手割,莫等熟透颗粒落”,那时候,整个午季大概要持续20多天,不像现在机械作业,父亲会早早把家里的镰刀、木锨、叉子、耙子、扫把、磨刀石、草帽以及绳子等提前找出来,能用的就修一下,不能用的就要到集市上新采购回来,要确保整个午季都够使用。按照父亲说,从他记忆起,就没有那个午季收麦不下雨,为了小麦不被雨淋,一家人全年的口粮不能吃芽子面,就要和时间、同天气赛跑,确保颗粒归仓。

在那个年代,国家实行计划经济,农村依然要为口粮填包肚子拼搏,午收和秋收无论是小学还是初中都要单独放半个月假期,老师和学生都要为一年的口粮去努力。故乡的麦收是十分劳苦疲倦的,麦收时节,正是天气酷暑高温的时候,风儿纹丝不动,土地热得烫脚;可满眼望着看不到边的麦子,风吹时滚滚如波浪,如金光,散发着夹杂泥土味的丰收的气息,又怎不让人内心丰盈喜悦呢?这可是一年中农村人最大的希望啊!

早早起床,吃好早饭,父亲推着架子车,母亲把昨晚就磨好的几把镰刀收好,喊着我一起下地。弟弟和妹妹年龄小,就由弟弟在家里照顾妹妹,什么时间起来,就什么时间下地,有时候弟弟就会用喝完的酒瓶装满一瓶子稀饭或者凉开水给送到麦地里,给我们补充水分。跟着父母到了自家麦地,父亲把车子放在田头,一般的情况我都是帮着父母捡拾他们割好的麦穗头,但有时候母亲也会教我割麦子,农村的孩子对于农活,或许有着天生的禀赋。但是由于收割小麦的镰刀,比平时割猪草的要锋利得多,母亲还是很耐心地教我“看着啊,这样,把腰弯下来,用左手臂拢着麦秆,不要一次拿太多,攥住,右手拿镰刀,攒劲握住麦茬往后拉,这时候一定要注意,不要割着腿”。母亲连忙给我做个示范动作,我经常会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然后自己一点点割。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刚开始,听着镰刀划过麦茬的“刺啦!刺啦!”的声音还觉得特别好听,还挺好玩的,可是,不一会,腰就疼了。经常是父母亲割五六垄,已经落了我好长,我两三垄才割一点。太阳出来,透过草帽,汗水直往脖子里灌,我一边擦汗一遍说:“不割了、不割了,腰都痛掉了。”这时候,父亲就会在前面说:“小孩子,哪来的腰。”为了怕我中暑和受伤,母亲就会说,快去地头拉架子车,扶着车,你们爷俩装车拉麦,我来割就好。这样我就转入另一个工序,只要扶着架子车,父亲就开始装车,把收割完的小麦有序地一层层装在架子车上,用绳子捆绑结实,不至于在路上掉下来。正常情况下,一亩小麦带麦穗的麦秸秆要装四五车,我就跟着父亲装车后一起拉到自己田头打麦场。

打麦场分两种,一种是以前人民公社的时候留下的集体麦场,由村组共用;有的就是用自己的麦地临时的,每年午季前,用牲口拉着石磙和碾盘不停压实,先是在里面碾压,牲口拉着石滚画“同心圆”,再一圈一圈向外扩大,不平的地方,用铁锨铲平,又接着用石轱辘压紧。有时为了更严实,不至于干裂有缝,还需要撒上一些碎的麦秸或草木灰和水反复压,最后晒干,这样一个打麦场才可以使用。记忆里我家的就是父亲选取了一块在路边的田头,大约七八十个平方的样子。其实一个打麦场,就是一个家丰收和希望的源泉。多年后,我才明白,父亲说,从一个打麦场就能看出一个家庭经济条件好不好。现在人在晒车、晒房炫耀自己财富的时候,很多年前的家乡人,就在自己家打麦场无意间晒了自家的麦秸垛。

拉回场里的麦子,要趁着天气好,尽快摊铺晾晒,铺晒在场里麦子大约有30公分厚,当然有的也会更厚些。经过一上午的晾晒,下午三四点,父亲就会把家里耕地的老牛牵过来,套好套。父亲一手牵着老牛,一手拿个鞭子,石磙就会在老牛的后面吱吱扭扭开始在麦秸秆上转圈,一圈接着一圈。随着麦粒从麦穗中脱掉,我和母亲就会把已经压碎脱了部分麦粒的秸秆进行一次翻场,这样经过父亲和老牛的又一次“同心圆”配合,麦秸秆变得柔软已经压碎,麦粒基本脱粒。场上老牛拉着石磙吱扭作响,牵着老牛的父亲戴着草帽汗水浸湿了脸庞,碾压掉的麦粒散发着麦香,我想这就是土地带给勤劳父母最好的奖赏吧。

当翻场两遍之后,基本把麦粒从麦秸秆和麦穗上碾落下来,就要开始挑场,父亲会先选择麦场一角做个垛底,然后把碾压过的麦秸秆抖落掉麦粒后一层压一层螺旋递进堆聚,这还不是最终麦秸垛,待所有田地里麦子都收完碾压一遍以后,还要在压一遍才能成麦垛。把碾好的麦粒聚拢一堆,就该扬场了。扬场属于高难度的技术活,把小麦用木锨铲起来,借助风力,把麦粒子和麦糠分开。经常是父亲,先把风向看好,拿着木锨站好位置,母亲戴着草帽拿着大扫把站在一边,父亲把木锨顺手向空中一扬,麦壳和麦芒就随风而去,部分没碾压净的颗粒和土坷垃落在指定麦场上,母亲趁这个间隙会尽快用扫把左右开弓,用扫把尖头部分轻轻就把麦堆上面的麦糠和麦秆扫到两边去,只留下颗粒饱满的麦粒。俗话说,内行扬场一道线,外行扬场一大片。内行用木锨扬起麦子,就像一道彩虹呈现在空中,此情此景,把丰收的喜悦,高高地扬在天空的一瞬间,天、地、人的契合,就定格成了最完美的画面。

麦收时节,一头唤醒故乡,一头满载希望。如今,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农民不再为交公粮担心,也不再为吃穿发愁,新农村有了新气象和新面貌,早已不见了打麦场和晚上数星星看场的小伙伴,当初打麦场里的石磙和碾石早已被城里人收走成了老物件,摆在了酒店、放在了茶室、甚至做成了工艺品。但经过了似水流年,那午收时节田地里母亲挥镰割麦、父亲戴着草帽牵着老牛压场、父亲扬场母亲落场以及小伙伴相约在麦场看麦的画面依然温暖如初。我想,跟随一粒粒小麦颗粒归仓的不仅仅是端在碗里的粮食,还有留在心底深处的那一碗精神食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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