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01月06日
第A08版:

相山记

王超

以商汤十二孙相土之名而名山者,为相山也。元人张霖云:相山,宿州之望镇也。山之阳,相城也。城依山而建,顺势而下,渐次铺开。山之阴,毗邻萧徐,多杂树。山之西,依坡而下,有村曰黄里,尤以杏花为盛。

山不大,却历经千年。史记,此地千年前为沧海,唯此山浮于水面。故今山中尚立有堤坝遗址之碑刻。昔此山,多石头,不生草木。今人历经数载,炸坑填土,广植幼苗,悉心育之。松、柏、槐、楸等,皆从石隙中扭出,方有今日之苍翠如盖。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然,后人亦能记得住几个前人乎?

山不名,乃为泰山向南之余脉。既之为余,则有之亦可,无之亦可。明人有云:五岳之外,如我相山,盖岱南淮北巨镇也。天分心房,地联徐豫,嵩衡比美,华岱齐尊。然而休烈未遍于史册,弘迹或晦于来兹,生斯土者焉逃责乎?此语华丽,未免有过誉之嫌。但籍籍无名,却是事实。此有古人之咎,亦有今人之责。刘禹锡有诗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可惜此地无仙,亦无狐,更无怪,有的是淳朴的老百姓,与此山相依相存。故世人常常叹道:人知山之灵,而不知人之灵,知神之感应,而不知感应在乎人心。

山不高,登之亦不险峻。与泰山诸峰相比,亦不足道也。然其居于平原之上,则巍巍乎高哉!羊肠路曲,树木阴翳,怪石嶙峋,山鸟欢迎,山花笑绽,一声长啸,众山响诺。与耳谋者,风声也;与目谋者,云气也;与心谋而相适者,无一尘飞到也。登其顶,四野皆毕览无余。昔粟裕将军于此登高,勘测地形,指挥决战。今人念其功勋,建有将军亭。后人亦多以登此亭为幸,极目远眺,把酒临风,每每有豪情生于腹内腔中。

有山必有庙。古时有相王庙。庙因山而建。时人云此山能兴云雨,天旱祷雨辄应。宋元丰间,赐额显通。中庭植有松柏四株,岁有千年。其皮粼粼,其叶针针,其势烈烈,其气沉沉。寺有汉代碑刻三百余块,现已无存。犹存的只有宋、元、明、清之碑刻二十二块。尤以乾隆皇帝御书“惠我南黎”恭摹碑、高晋书“渗水崖”碑刻,为人注目。庙供有释迦牟尼、观音菩萨,闭目合掌,形神肃穆。四大金刚、托塔天王,怒目圆睁。方圆百里之人,于农历三月十八,皆来跪拜,燃香许愿,祈福平安。因庙成会,故摆摊,售以日杂用品、古董字画,陈于大街小巷。人声鼎沸,往来不绝。此亦为皖北之盛事也。至除夕之夜,又有烧香许愿者,蜂拥而至,通宵达旦。

山四时不同,忽晴忽阴,忽雨忽雪,忽晨忽昏,各有胜处,亦各有妙处。冬春之际,犹以梅花为盛,辟之一地,植有红梅、白梅、腊梅。早春二月,香气盈鼻。山中建有盎趣园,广植南北树木,南树如红豆树、杨梅、胡颓子、茶梅、席树、枇杷树、广玉兰、乌柏、白皮松、华山松、拐枣、香柏;北树如雪松、桂花、石楠、黄杨、南天竹、香樟、夹竹桃、国槐。盎趣园内又建牡丹、月季两园。五月以降,观赏者不绝。牡丹才谢,月季又开,令人目不暇接。至重阳,菊花又盛,把酒言欢也。何其绚烂,何其美哉!山中之叶,春来即绿,秋来即黄。银杏叶子,萎落一地,有静美之感。山中之鸟,雨后常有鹧鸪声,令人凄怆。山中辟有一湖,似树叶一枚,水亦碧绿。湖虽盈盈一握,却平添山之一丝灵气。

山经后人多年养之育之,渐有秀美之质,人文之息。秀乃精致之巧,有内敛之美。文乃纳前人诗词歌赋,名人典故,注入其中。文或刻于石上,或镌于亭内,高高下下,依天地之自然;暮暮朝朝,契山川之妙理。人于自然之中,身受其浸润。白云无恙,感逝者如斯;明月常存,想古人曾照。尘土之肠尽洗,名利之念全消。有相城文人雅士,效兰亭之聚,于月白风清之夜,吟诗作对,吹笛抚筝,作流水曲觞之举。

吾常于旦夕步于山间,兴之所至,亦登山顶。登山,不为羽化而仙,不为烧香拜佛,不为逃逸事事,只为修身养性。近来人老气衰,多留恋于山阴道中。见人或疾或徐,或思或虑,或歌或语,或来或往,或坐或倚,皆为山中之景也,我眼中之景也。我亦为别人眼中之景,却不知优劣与否?

古人云: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仁者,乐山,固然好;不仁者,亦可乐山,未为不可。君不见,自古山上多庙宇、多道观、多尼姑庵、多土匪,而鲜见儒生隐士长居于山中。故疑问:乐,人皆做到,而仁,有几人可做到?吾观左右,山不言,树不言,石不言,你不言。呜呼!何人可言哉?

2020-01-06 王超 1 1 淮北日报 content_34215.html 1 3 相山记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