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 干 冯冬梅
一
明媚的春日，在老人满是沟壑的脸上，勾勒出更多耀眼的光芒。
2013年3月20日，第一次遇到石宗宏时的这幅场景多年来一直挥之不去。
那天，在枣杏成林、松柏连片的老妈山山脚下，老人刚为一片果树修好枝，正坐在林边的石块上小憩。
2001年，石宗宏正式走下三尺讲台，回到位于淮北市杜集区矿山集镇北山村的老家。原本可以含饴弄孙的他，看到周边“秃秃的山，光光的坡，大风一刮沙石窝”，他决定用属于一名退休老师的勇气和浪漫，绿一片荒山秃岭，造一个世外桃源。
拿着粉笔教书大半辈子，放着清闲日子不过，偏要扛着镢头跑到山上种树，日晒雨淋受那份洋罪干嘛？不听劝的石宗宏一头扎进山里。从在山上刨出第一个坑，种下第一棵树苗开始，他那“倔老头”的名号，很快传遍了全村。
不管寒冬酷暑、雨雪风霜，“倔老头”每天凿石垒堰，抠土整穴，修路治水、栽树浇灌，一年四季从不间断。
对一位身单力薄的老人来说，长期抡动十多斤大锤凿穴，掀起一锨又一锨砂石，其艰辛可想而知。为了让树苗喝饱水，他还经常每天徒步五六趟，从五里开外的水源地肩扛手提运水上山。
寒风割裂双手、脸庞，乱石磕破小腿、脚掌，小伤口抓把泥土抹一抹，长伤疤贴上胶布继续干。一年到头流了多少汗水，手上磨了多少血泡，用坏多少镢头，贴过多少胶布，他已经记不清楚。
“刨开石头，如果下面有土就可以种，土薄的地方就不能种。借着连阴天种下的树，不用浇水也能活。”时间长了，教训多了，“倔老头”摸索出越来越多种树的经验和诀窍，苗木成活率开始稳定在90%以上。
从山坡到山顶，从一株到一片，从一片到满山，绿色在不断蔓延。不经意间，“倔老头”用18年的时光，在老妈山这座昔日的荒山挖出2万个树坑，栽下2万株苗木。
不多言不多语，只用行动来表示。在“倔老头”的感召下，家人的态度也由反对变成默许，进而主动帮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体力活。心疼他的老伴也努力做好后勤保障，让他能够全身心投入植树造林。
为了解决“倔老头”种树的水源问题，当地政府还沿老妈山打了一圈深水井，配置水泵，兴建水池，埋蓄水管。他徒步运水的艰辛，很快成为历史。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不经意间，在“倔老头”的带动下，除了老妈山，当地北山、南山等3000多亩石质山上，群众种下各类树木10万余株，成为市民踏青、郊游的好去处。
二
淮北的母亲山——相山，见证着脚下这座城市成长的每一步印记。她将一抹抹乡愁，深深印入每一位市民心中。
曾经的相山，岩石裸露，树稀草薄。每逢雨季，泥沙时常在山洪的胁迫中顺流而下，把城区搅得遍地灰黄。
淮北因煤而建、缘煤而兴，是一座典型的煤炭资源型城市。自1958年国家在淮北布局大型煤炭企业，大规模开采煤炭以来，为国家经济建设和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长期的煤炭开采，使淮北的煤炭资源日益枯竭，生态环境恶化等一系列问题开始显现。2002年，市委、市政府决定，把植树造林作为一项城市转型的基础工程、生态建设的示范工程、造福于民的德政工程常抓不懈。同年，市林业局挂牌运作，相山绿化管理所同步成立。
这一年，25岁的周启峰，成为相山绿化管理所的一名护林员。第二年，首期相山绿化工程开工。
在缺土缺水、山坡陡峭的石质山上造林，尤其是没有模板可供借鉴、没有经验可供参考的摸索阶段，没那么简单。那时节，周启峰和同事们每天迎着旭日出、披着彩霞归，和数百名植树工人、附近村民一起，没有土用人力背，挖不了坑用炸药炸，没有水用扁担挑，就这样刨下一个个树坑，栽下一棵棵幼苗。
周启峰清楚地记得，那一年，有热饭菜大家分享，吃光了就方便用面、凉馒头、山泉水随便对付。
“工期最紧时，连续两个月没有下山。等工期结束回到家，看到镜子里头发胡须一把抓的自己，感觉就像野人一般。”他说，虽然条件很艰苦，却没一人喊累。仅用时一年，相山林区原本光秃秃的凤凰山隧道两侧山体，全部穿上绿衣，首期工程圆满完成。
包括周启峰在内，全市林业技术人员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块使，还在多年的实践中，摸索出“炸穴挖坑、客土回填、壮苗栽植、多级提水、培大土堆、覆盖地膜、修鱼鳞坑”的“七步造林法”，切实解决了石质山绿化缺土少水、树苗难以成活的难题。
他们用脚步丈量了山上的每一寸土地，用汗水浸润了每一棵树苗，也感动了整座城市。从那时起，义务植树成为市民踊跃参与的新风尚。每逢植树节前后，特别是紧邻市区的相山，漫山遍野都是带着苗木赶来的种绿者。
三分建，七分管。6年来，为了守护这片来之不易的绿色，周启峰这些年踏破110多双鞋子，走过35000公里山路，还被评为全国优秀护林员，成为“中国好人”的一员。更多的人像周启峰一样，不仅是种绿者也是护绿者，用心守护相山的绿。
栽活一棵，不愁一坡。16年来，通过连续实施十余期的相山绿化工程，栽植各类苗木2.87万亩、近200万株，造林成活率、保存率保持在97%以上。山上山下花草树木郁郁葱葱，越来越多的鸟儿在林间树丛盘桓吟唱。
在原有的奇峰、云洞、林海、苍柏、古寺、汉碑，以及奏鸣台、饮马池、藏经洞、将军亭、刘开渠纪念馆等多处景点的基础上，近年来，相山林区的将军碑林、寓言园、科普园、开放式党校等宣教场馆陆续建设，健身步道、健身器材逐步完善。相山日均接待游客达5万人次，成为远近闻名的“城市之肺”。
三
犹如飞来之石，在广袤的皖北平原，分布着大量无土缺水、草木难生的石质山。
由于立地条件差、造林困难、投资成本高，这些山地被林业专家视为人工造林绿化的“禁区”。
包括石宗宏坚守的老妈山、周启峰们染绿的相山，我市分布有石质山地20万亩。在2002年之前，这些山地几乎都是人迹罕至的不毛之地。
为了鼓励和调动社会资本参与荒山开发、开展林下养殖、发展生态旅游，淮北市多年如一日，坚持将石质山绿化与发展经果林和林下经济相结合，专门出台鼓励群众植树造绿的优惠政策，对荒山开发连片面积达50亩以上的，无偿提供果苗；秋后验收成活，每株再补助管护费若干。
我市还深入推进集体林权制度改革，由林业部门及时发放林权证，进一步明确责权利，让承包户吃上定心丸。同时，各县区、镇办也陆续出台配套优惠政策，采取群众自筹、村里补助、镇办支持相结合的方式解决苗木等相关费用。群众有了收益后，再交给村里一定的承包费。这样一来，群众参与植树造林、发展林下经济的成本得到大大减少。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近年来，石宗宏先后获评“安徽省荒山绿化示范户”“中国好人”“全国最美志愿者”等十多项荣誉称号。在他的带动下，北山村民栽植各类苗木果树、绿化荒山3000余亩，仅靠杂果销售和立体生态养鸡，当地村民人均增收300多元。
“在大山里自由奔跑，呼吸着新鲜空气，吃着野生柏树籽，喝着甘甜山泉水，质量肯定顶呱呱。”今年10月10日，中国安徽名优农产品暨农业产业化交易会（2019·合肥）开幕，受邀参展的曹建强，时常以这样的开场白，向海内外客商推介自家的“柏籽鸡”。
在北山以北约5公里的梧桐山，曹建强经营着一家名为“育之宝”的生态农场。2012年，当地相关部门帮助完善了水、电、网等基础设施后，他在引进饲养青山羊的同时，将满山的柏树籽作为食料，试养了3000只鸡。之后，他的“柏籽鸡”养殖规模很快突破1万只，鸡蛋还通过有机产品认证，市场价25元一斤仍然供不应求。
在北山以南约10公里的塔山，2002年以来，当地利用石榴树耐旱耐贫瘠特点，对山地进行生态改造。将不适合种粮的土地退耕还林，种上石榴树，形成绵延50余公里、总面积8万亩的石榴产业基地和生态群落。昔日荒山变成果海，不仅入围全国六大石榴基地，还成为中国软籽石榴基地，“塔山石榴”获批国家地理标志保护产品。塔山脚下，片连片、丛连丛、棵连棵的石榴树串联成“榴园绕村外，处处榴园中”的独特美景，每到丰收季节，红艳艳的果实染得满山绿海红波。
昔日穷山沟，今日聚宝盆。
坚持绿色发展、规划引领，久久为功，善做善成。目前，我市已初步形成苗木花卉、特色经果林、林下经济、森林旅游为主的林业产业格局。榴园石榴小镇、段园葡萄小镇、渠沟芳香小镇、柳孜生态文化园等休闲林业重点发展区域，提供了观光采摘、生产体验等丰富休闲娱乐项目，富了乡民，醉了游人。
2018年，全市林业总产值达31.8亿元，年增长率达12.5%以上。
四
“旧貌褪去换新颜，绿荫平畴映蓝天。泥地杂草今去也，大美校园添新篇。”
6月11日，在淮北市相山区三堤口学校，校长邹少林带领师生，利用课余时间将一块杂草丛生的荒地开辟成阡陌交通的花园时，情不自禁赋诗一首。
教育强则国家强。国将兴，必贵师而重傅。1958年5月5日，经国务院批准，淮北煤矿筹备处在濉溪县三堤口正式成立；9月，我市第一所中学——濉溪煤炭筹备处职工子弟中学在三堤口开学。
滋兰树蕙六十载，育得桃李满园香。1960年4月，国务院批准设濉溪市。因三堤口地势低洼，屡遇水涝，市机关迁至相山。学校师生一部随机关迁往相山，后形成了淮北一中和淮北实验高中；另一部留守原址继续办学，先后更名为淮北矿务局工程处职工子弟学校、淮北市三堤口学校和淮北市相山区三堤口学校，为国家和社会输送了一批又一批栋梁之才。
刚刚开始兴建时，三堤口学校师生就种下一排排垂柳、梧桐，将校园装扮得绿意盎然。60年光阴如白驹过隙，可绿色的理念和情怀却在这里一代代传承、发扬。
近年来，为了进一步增强师生们爱绿护绿的意识，学校还定期开展植树添绿美化校园和生态文明宣传教育活动，号召大家广泛开展义务植树和花卉领养活动，不仅绿化了环境，更深化了学校德育教育，让学生通过自己的身体力行体会劳动的快乐、加深对大自然的热爱，以实际行动增强大家爱绿、护绿美化家园的生态文明意识，进而形成和维护了“绿、净、美、亮”的校园环境。学校的绿化率始终稳居全市前列，还被评为“绿色学校”。
郁郁古树蔚然屹立，株株樱花争相绽放，虞美人奕奕生姿，处处透绿，四季有香。如今，无论何时来，三堤口学校都是周边群众，甚至全国各地校友流连忘返赏景、追忆美好时光的好去处。在不影响正常教学秩序的前提下，校方对游客敞开怀抱，随时放行。
聚是一把火、散是满天星。改变的是学生、校友的身份，不变的是绿色的情怀和初心——为了给校园增添更多绿色，陈伟等1992届毕业生捐赠3棵总价约1.5万元，树龄均在30年以上的樟树。民营企业家李勇致富不忘母校，特意送来价值1万余元的银杏、枇杷等树苗。
一座学校，只是一座城市的缩影。近年来，我市顺应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需要，努力解决好森林生态建设不平衡不充分等问题，在推进生态文明建设中努力实现更大作为。仅2018至2019年，全市参加义务植树的人数就突破240万人次，义务植树尽责率达91.7%。
越来越多的市民群众出于对家乡和环境的热爱，用见缝插绿、爱绿护绿的实际行动，把森林请进城市，让城市拥抱森林。
五
国家级森林公园，是国内森林公园中的最高级别。中华环境奖，定位为中国环境保护领域最高的社会性奖励。
今年1月9日，在国家级森林公园评审会上，专家评委一致认为，相山艰苦卓绝的造林精神价值，远超森林植被资源的客观存在。其森林资源形成过程，充分体现淮北遵循习近平总书记的“两山理论”，是致力于生态文明建设的实践者，是不忘初心、发扬愚公移山精神、“裸岩造林，荒坡变绿”的开拓者，更是关注人民福祉、培育社会正能量的建设者。
坐落在相山林区的相山公园，高票获评“国家级森林公园”。
山顶树木常绿，山腰乔灌结合，山脚果树成园。如今，全市20万亩石质山已全部披上绿装。淮北市还接连获评“全国造林绿化先进单位”“全国平原绿化先进单位”“国家园林城市”“全国绿化模范城市”等荣誉。
11月15日，“3年累计完成新造片林12万亩，提升林木绿化率4个百分点；2412株古树名木全部实现‘一树一策’挂牌保护，全市森林覆盖率达30.5%”的淮北市荣获“国家森林城市”称号，再得一张“国字号”绿色名片。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我市还坚持因地制宜，把教学课堂放在山上，将健身房搬入林中，把石质山森林生态系统升级成生态科研实验室。在“七步造林法”的基础上编制完成《石质山造林技术规程》，很快成为全省地方标准，被央视拍摄成《石质山造林的功夫秘笈》专题片，面向全国广而告之。
山水林田湖草，是一个生命共同体。建市以来，我市为国家贡献10亿吨原煤，也留下35.3万亩的采煤沉陷区，成为城市难以抚平的生态“伤口”。城市周边遍布20余处大小不一的采煤沉陷区，土地资源锐减、生态环境破坏严重、脏乱差现象突出，城市可持续发展严重受限。
为了让青山常在、绿水长流，我市“深改湖、浅造田、不深不浅种藕莲，稳建厂、沉修路、半稳半沉栽上树”，把造林绿化作为采煤沉陷区综合治理的一项重要内容，利用粉煤灰充填沉陷区复土绿化，着力改善沉陷区域生态环境。做好生态红线、永久基本农田、城镇开发边界三线的控制，引导土地有效开发，城市集约增长，推动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
只有树立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的理念，像爱护自己的生命一样对待自然环境，才能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为城市转型崛起、实现高质量发展提供有力保障。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市累计投入各类资金150亿元，综合治理采煤沉陷地18.2万亩，搬迁村庄275个，妥善解决近20万失地农民的生产生活问题，被联合国人居署誉为“土地再生的奇迹”。
11月14日，淮北市作为全国唯一地级市，在人民大会堂获颁第十届中华环境优秀奖。
在石质山上，在沉陷区旁，淮北全市上下坚定不移地走好生态优先绿色发展之路，从“依山建城”迈向“拥湖发展”，探索出一条具有鲜明特色又可供借鉴的发展之路。
在石质山上，在沉陷区旁，绿色不仅成为这座城市的文明底色，更成为其转型崛起的基色，“一带双城三青山、六湖九河十八湾”城市风貌日益彰显。
在石质山上，在沉陷区旁，让人民群众在绿水青山中共享自然之美、生命之美、生活之美的“绿金淮北”，正在建设美丽中国的康庄大道上阔步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