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17日
第A11版:

房子的故事

珠 珠

房子作为人立与世的居所,每一座都写满故事,围绕其发生的故事,每一段都够说上半天。

——题记

父亲结婚时,26岁,那个年代已是大龄青年。之所以剩下是因为成分高。

父亲的爷爷是没落的地主,父亲的父亲是没落的少爷,父亲是没落少爷的儿子。虽喝了几年墨水,能记账分田,吹笛赋诗,可成分这顶高帽子吓跑了爱情,生生把一个五好青年的婚姻搁浅起来,无人问津。

母亲结婚时,是19岁的妙龄少女。之所以早婚因为家里突遭变故——母亲去世,大哥婚娶。贫农的外公不嫌弃高成分的父亲。

高成分的父亲需要根红苗正的新娘来中和后代的血液。萝莉配大叔,父亲超前时髦了一把。

一场般配的婚姻牵着两个陌生的人上演了一场房子的故事。

十九岁的新娘过门没多久就被分了家,两间漏雨的土屋成为她的新房。

后来,新娘作了母亲。我出生在母亲的婚房里。两年后,母亲生了多病的弟弟。

弟弟双腿下肢长一种癣,整天淌黄粘水。两天一支氟轻松,一支两毛钱。这在七十年代无疑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冬天,到了晚上,棉裤粘在腿上,脱不下来。每次脱裤子弟弟痛得哭叫。母亲苦恼不已,又无能为力。

遇上阴雨天气,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床上,地上摆着盆、桶接滴滴答答的雨,一家人无法安睡。常常是把我们安顿在一块不湿的地方,父母靠着床头打盹。

每逢这时,母亲会和父亲吵架,为湿乎乎的床褥,漏雨的屋顶,贫寒饥饿的生活。

土屋见证了一个女孩到女人的挣扎,一位姑娘到母亲的蜕变。

终于连漏雨的土屋也无法栖身了,它在一场大雨后,墙根开裂,摇摇欲坠。

牛屋成了我另一个家。 一家五口(后来有了小弟弟)挤在低矮的牛屋里,面积不足10平。可怜的牛夜夜在外遭蚊虫叮咬,风吹雨淋差不多一年之久。

一天清晨,母亲喊我们起床上学。三个孩子的腿软软的,像被人抽了筋,站不起来。母亲吓坏了,赶紧拉到镇上看。医生讲长期潮湿,关节坏了。母亲当时大哭,泣不成声。

万幸的是,两天后,我们慢慢好了,无力感消失,又能走能跑了。

这事之后不久,父母横下心来,无论如何要造一座新房子。那时我已10多岁,分单干好多年了。

每天天不亮,到窑厂干活。

首先 ,拉土。土都是有主的,不能随便拉,拉谁的谁也不愿意。只好到河湾里拉岸边的土。装满一车,父亲把车绳挂在肩上,母亲在后面帮忙使劲推上坡。等拉够砖坯的土,河湾被挖出一个巨大的坑。

接着筛土。把里面掺杂的石块,胶泥捡拾出来,成块的捏碎。再用大筛子过一遍,只留下细密的纯土,用来制砖。

一块块砖坯一排排整齐地摆在阴凉处,土黄色的方块看着就叫人欢喜。穿梭期间,一行行绵延伸展,像有趣的迷宫。宫里的每一块都浸泡着心酸的汗水,诉说着一对农民夫妻的故事。窑烧好,没出,师傅就走了。

出窑时,父母爬进去,一块块往外传。父亲传给母亲,母亲传给我,我传给大弟。我们满怀希望,眼前一片光明,仿佛传递的不是一块砖,而是一块金子。不久我们就可以住在由这些金子做成的房子里。

动工前,宅基地地势低又需垫高。不得不说,父母的运气不是一般的糟糕,再次拉土。白天地里干农活,夜里拉土。父母各拉一辆平板车,我们负责扶车,推车。

如果说父母和什么感情最深,最感谢谁,我想那一定是土。

如愿以偿,新房完工。我有了自己的房间,老牛回到自己的家,父母瘦了一大圈。我们告别了潮湿、逼仄的牛屋。

而盖房欠下的债,几年后才还完。

一年年过去,大弟腿上的癣竟也慢慢好了,但忌鱼。长成粗壮的小伙,不知不觉到了婚配的年龄。而结婚,房子是个大问题。

俗话说,先扎笼子后养鸟。何况是娶媳妇呢!

于是,父母又一次和房子狭路相逢。

这次盖房,省事很多。砖、水泥、黄沙、楼板全都送货上门,你只需签单付账,服务贴心完美。

三间宽敞、敞亮的平房,三间厢房拔地而起。一律铺上青灰色的水磨石,粉上雪白的墙,窗前垂着古朴素色的帘子。

一座房,有人才有生气;一间屋,有爱才是暖房。

我们结婚的结婚,嫁人的嫁人,像长大的鸟儿一样一个个离开家,离开父母,独立生活。有了自己的暖房。

谁料,母亲还有心愿未了——拥有一处自己的房子。

2019-12-17 珠 珠 1 1 淮北日报 content_32815.html 1 3 房子的故事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