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永夫
不日前,老父亲给奶奶立碑的心愿达成。那天傍晚,在十里长山公墓,我蹲坐在爷爷、奶奶、叔叔的坟前,丝丝东风,拂面和煦。那跳动的火苗,阵阵暖意,些许人、些许事鲜明如初,浮现眼前。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奶奶对我疼爱有加。她每次回娘家——吴窑,都带着我。吴窑村位于赵集十里长山的西山坡,杏树、枣树、柿子树遍野满山,小时嘴馋,究竟狼吞虎咽了多少杏、枣、柿子,搜寻一下记忆库,印记荡然无存。然而,三舅佬山地里种的豆角,我倒是吃得有滋有味。顺着满是棱角石块的山间小路,硌脚。但一想到石塘窝里的豆角,就顾不得了。豆角一簇簇,长约10厘米。摘几个,甜香,解渴,美味。奶奶叫它“兔子腿”,说这个品种耐旱,不要搭架。
那年冬天,奶奶又带我去吴窑三舅奶奶家。土坯为墙,苫上麦秸,成就了两间草房子。三舅奶奶勤快,把小院子打理得干净利落。一日早晨,三舅奶奶在红芋稀饭锅里特地给我做了白面饸饼,好劲道啊,白面地锅饸饼所散发出来的麦香,久久弥漫着、弥漫着,不愿离去……更让我惊喜的还在后面,三舅奶奶上了一道大菜——粉丝萝卜炖五花肉,那可是家里过年才有的美味啊!五花肉不是片状,数量不多,隐形遁迹于萝卜、粉丝丛中,两位奶奶不时用筷子翻找,夹起来放到我的嘴里。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耳边传来了一阵鞭炮声,我回过神来,那是不远处的一块墓地也在立碑。
在山的那一边,就是奶奶的娘家。奶奶是七十一岁去世的,在山的这一边,就是奶奶的墓地。可谓生于斯归于斯:叶落,入土,归根,为安。下山,回望奶奶的墓碑,碑顶红布包裹,醒目。
“奶奶,请谅解孙儿不孝。”我默念道。
记得那一年,我还在老家上学。有一次,奶奶误将瓶子里的中药“冰片”当成了“碱面”,蒸出来的大馍哪里能吃啊。我使性子、耍脾气,说奶奶老眼昏花了。奶奶没有辩解,用拐杖一次次敲击地面,不停地说自己无用。 “奶奶,请原谅孙儿不孝。”我默念道。
奶奶过世那年,我在新安初中上初三。同学李安亮骑自行车把我送回老家,在第一进院子的堂屋,我看见奶奶躺在床上,身上蒙上了白布,还没有入棺。不知如何,到了门口,我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下来,傻傻地站着。
29年过去了,可我还是不能原谅当年的自己,不能饶恕自己当年犯下的过错。如今除了抱愧,还是抱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