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屏梅
小时候,最喜欢妈妈在家蒸花卷儿给我们吃。
在冬日昏黄的灯影中,我和妹妹们围坐在矮桌旁,看着亲爱的妈妈在案板上灵活地舞动着双手:先把发酵好的反复揉捏了许久的面团压平,用擀面杖擀成一个很大的圆饼子,将麻油均匀地涂抹在面饼表面,再洒上事先切好的葱花和自家炒的芝麻盐,接下来的活便是我们姐妹仨的了。
我率领着妹妹齐心协力地将大圆饼小心翼翼地卷起来,卷成一个长条,就像一条胖胖的毛毛虫。我们家的花卷儿从来都是这么整条的放进蒸锅里,妈妈把面卷儿按照锅子的形状摆成圆形,有时候太长了两头黏在一起,出锅的时候毛毛虫就变成了大面圈。眨眼间,面圈儿在妈妈的刀下四分五裂,又变成了花卷团队,或横或纵被扔进竹簸箕里。花卷儿兄弟姐妹们便亲亲热热地挤在了一起,等待被三个小馋猫吃掉。
因为水蒸汽的弥漫,寒冷的冬天被严实地关在了门外。现在想来,那种热气腾腾欢乐而又温馨的场景就如发生在昨天,而窄小厨房里散发的最自然的粮食的味道,也永远地留在了我嗅觉记忆的数据库中。
那时候,我和小伙伴们大都住在灰顶红墙的平房大院中,每天一大帮小孩在大院里窜来窜去,所到之处鸡飞狗跳,灰尘翻飞,老奶奶的嗔骂声总是比我们的逃跑速度慢一拍。中午时分,家家户户都在院子里搭建的简陋厨房里准备午饭,我们这帮顽皮孩子也放学了,才进大院就闻到混在一起的香味儿扑鼻而来。馋猫们纷纷夸张地吸吸鼻子,这个叫:“真香啊,梅梅家今天烧带鱼了!还是糖醋的哩。”那个嚷:“噢!我闻出来了一定是我妈烧的红烧肉。”还有捣乱的:“是我妈烧的,你闻错啦!”纷争一般是以不知道哪家妈妈的巴掌打在屁股上而结束,其他人就像小鸟一样散去各回各巢了。
小学读的是位于相山路的一所学校,印象中的相山北路很狭窄,道路两侧都是蓝色或绿色的铁皮材质的小商店,卖菜的摊点也都依次排开,各色瓜果蔬菜就堆在水泥砌成的台子上,满眼望去赤橙黄绿青蓝紫。
学校门口照例是有许多小摊子的,各色吃食林林总总不下十余种,有一种名叫娃娃鱼的小吃却是最深得人心的。说是鱼,其实和荤腥一点不沾边,是用淀粉做成的一种外形酷似娃娃鱼的小吃。提前做好的“鱼儿”们放在一旁的大盆中,谁来吃老板就盛起一碗“鱼儿”浇上香油、酱油、蒜汁等调料,我最喜欢多放些甜醋,吃起来酸甜可口、鲜嫩爽滑。小店的主人是一个非常慈祥可亲的老奶奶,店门口的煤球炉上常年坐着一口大汤锅,奶奶精心熬制的老鸡汤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香味儿,用这老汤下出的馄饨的味道更是别提有多鲜了。可惜,那时候我可不能天天有吃这美食的机会,妈妈只会在我感冒发烧的时候才会给我买上一碗,所以一点小伤风也能被我无限发挥成大恙,目的嘛,嘿嘿,在此就不说啦。精明的老妈哪能被我这个小屁孩所蒙骗,但是我的招数却屡试不败,个中缘由今天想来却让我这个年轻妈妈一阵唏嘘。
豆腐乳一直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小咸菜,但在物质比较匮乏的年代,似乎也成了佐餐之美味。咸菜摊上往往会在比较显眼的位置摆上两个大木桶,根据木桶端口留下的渍迹你就能分辨出各自盛的是什么:红的发乌的是香腐乳,灰的发白的则是臭的了。我常在母亲的指派下,端着小碟买上三五块玫瑰色的回家,用筷子尖蘸上一点,细品其中的清咸与糯甜。不记得是那位作家的小说里面描述了这样一个场景:父母皆亡的小女孩随着外婆生活,每日的早餐便是一碗泡饭就着半块腐乳。自从看了这段文字,红色的腐乳在我眼中就有了别样的味道,乌红的颜色看久了竟也红的悲哀,除去惯常的咸甜之外,少年的我竟也从中品味出了生活的酸涩。
不知不觉中,我已由懵懂顽皮的黄毛丫头成长为一个母亲,我们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小城美食的发展日新月异,八大菜系竟也都能在这里觅得踪影,各家餐厅五花八门的味道让人们流连忘返,意犹未尽。每当我望着夜色中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城市,却常常泛起对往事的回味,犹如涟漪圈圈,一下一下撞击着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味道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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