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震

清明，宛如一场承载着无尽深情的时空之约，岁岁如期而至。它如同一根轻柔却坚韧的丝线，悄然牵起人们对往昔岁月的怀念，同时唤醒沉睡在心底深处的那份情愫。

这些年，父母与我一同生活，老家仅剩下两位叔叔和婶婶。然而，每年清明节前夕，我的思绪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老家，那片生我养我的故土，承载着我太多的眷恋与思念。那里，长眠着我已故的祖辈——我的爷爷奶奶，还有老阿太（爷爷的母亲）。

当春风轻轻拂过脸颊，田野里的麦苗宛如绿色的波浪随风拂动，清明便在这如画的景致中悄然而至。此时的天空，澄澈湛蓝，仿若被水洗过一般；洁白的云朵，悠悠地从天际飘过。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泥土芬芳，混合着青草的鲜嫩气息与花朵的馥郁香气，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香火味，这独特的气息，是春天与清明交织而成的专属味道。

每年，我都与清明有个约定。有时，我会与父亲相约在皖北平原的故乡。踏上那条既熟悉又稍显陌生的小路，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回忆的脉络上，试图寻回往昔的足迹。路旁的柳树垂下嫩绿的丝绦，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恰似在热情地招手，迎接我的归来。

犹记儿时的清明，母亲总会折下几枝细嫩的柳条，煮出带着柳香的墨绿鸡蛋，装在我们的口袋里。那时的我们，总是满心欢喜地折下柳枝，编成草帽，戴在头上，仿佛自己就是童话里的小英雄。如今，柳枝依旧散发着熟悉的清香，可那份纯真的童趣，却已随着时光的流逝渐行渐远。

在几声清脆的鸟雀叫声中，我与二叔来到祖辈的墓前。墓碑上的字迹，在岁月的侵蚀下，已变得有些模糊，但那些关乎祖辈的记忆，却在我的心中愈发清晰、鲜活。

小时候，记忆里老阿太总是佝偻着腰，却无比慈爱地驮着我在家中逗我玩耍，教我唱儿歌，给我讲古老而动听的故事。如今，她已在这片土地下沉睡多年。我弯下腰，与二叔一起在墓碑前的一处地方，轻轻点燃纸钱。看着那黄色的纸钱，在火焰中渐渐化为一片片黑灰，宛如一只只黑色的蝴蝶，在风的陪伴下翩翩起舞，久久地盘旋在我的头顶上方，仿佛不愿落下，袅袅青烟在田野间缓缓弥漫开来。我学着曾经与父亲上坟时的模样，轻声说道：“老阿太，我是您的曾孙子，给您送钱来了，起来拾钱吧。”说罢，我双手作揖，举过头顶，然后恭敬地跪在潮湿的地上，虔诚地行磕头礼。

抖音上有主播说，清明上坟烧纸钱，烧的不仅仅是那一张张纸钱，更是心中未曾报答的恩情。想必烧过纸的人都有这样的体会，无论站在哪个方向，那烟火都会朝着自己扑面而来，把脸烤得火热。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故人轻抚亲人眉，为你抹去半生灾”吧。上坟，不仅是给后人祈福，更是为后人积累福气。

待火焰渐渐熄灭，纸钱燃尽，我静静地伫立在坟前，默然无语。曾经视我如珍宝的老阿太、爷爷、奶奶，此刻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一道木板，一堆黄土，便分隔了阴阳两世界。我仰头望向天空，恍惚意念中，仿佛看见云雾缭绕间，他们正骑着仙鹤，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温柔地看着我。不知不觉中，我喃喃地唤道：“老阿太，爷爷、奶奶，你们还好吗？”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曾几何时，爷爷会在清明时节，带着我穿梭在田间地头，讲述老阿太与家族的故事，那些故事，如同温暖的种子，在我心中生根发芽。如今，人事已非，但这份与清明的约定，让我觉得他们从未真正离开。

明年的清明，我依然会如期赴约。因为这不仅是对先人的深切追思、对大自然的深情亲近，更是对生命的尊重与热爱。这份约定，将在岁月的长河中，永恒地延续下去，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