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艳丽

阳光热烈耀眼，路上几乎没有行人，我转过墙角时差点撞上急匆匆赶路的外卖小哥。错身而过的一刻，小哥大声问道：“请问附近有个奶站吗？”我怔了一下，立即回答：“出门右转就有一个！”小哥的身影闪过，在看不到人的楼道里，突兀地响着一声“谢谢”。

我为小哥的匆忙无语苦笑，又担心出门右转并非他要找的那家，因为直行往左转不远处还有一家奶站，如果他要去的是那边，岂非南辕北辙，我耽误了人家？

我踩着高跟鞋快走几步，跟到门口往右看，小哥已经从车里拿了一包东西交给奶站老板，说是有人寄放这里的，随后他快速跳上车，奔往下一个顾客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吁了一口气，还好，没错。

问路和被问路，如今都不怎么经历了。想起很久以前，我还是个腼腆的孩子，不敢独自出门，更不敢向陌生人开口问路。妈妈跟我说，无论到哪都不要怕，鼻子底下就是路！一个人说不清楚，就多问几个人，总能找到路！第一次，我鼓起勇气，选中一位面容和善的阿姨去问路，果然得到了帮助。后来一次又一次问路，一次又一次得到了热心又善良的陌生人的帮助。

那些年，独自出差到陌生的城市，去拜访未曾谋面的客户，或去探寻未知的风景，只需一个地址，总能顺利抵达。慢慢地，陌生的路熟悉了，陌生的城熟悉了，陌生的人也熟悉了。记得有一次在上海徐家汇美罗城门口问路，因为要过天桥，还有好几个出口，好心的阿姨怕我走错，陪我过了天桥又送到写字楼下，后来我在人民广场的天桥上又偶遇了她，多年过去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个冬日，天桥上风很大，阳光很暖，阿姨的笑容像是久未谋面的亲人。

因为这来自陌生人的最简单的善意，当年那个小姑娘，独自拖着行李箱，风尘仆仆，问路，前行，再问路，再前行，度过了无畏无惧、勇敢寻路的青春。

要说问路有没有遇到过“坏人”，我努力搜寻记忆，可能有一两次因为对方的疏忽或者迷糊，也曾让我走了冤枉路，只是后来回忆起来只当是趣事了。

在家乡小城，也会遇到别人向我问路，我也总会热心指引，反复确认不会弄错，以便真正帮到别人。在熟悉的大街小巷，自己的举手之劳就能让人免于徒劳地奔走，心里总是暖暖的。有一次看到一对老夫妻在路口找路，走出几步我又回身主动询问他们去哪里，然后耐心地给他们指了路。他们的背影让我想起老爸老妈，希望在某个路口，不会用手机导航的他们也能得到陌生人的帮助。

随着科技的发展，打开手机，就有各种便捷的导航，甚至还可以选择你喜欢的各种语音，接受它耐心细致的指引。于是人们习惯了握着手机独行，失去了向陌生人开口的勇气和欲望。

大多时候我还是喜欢张口问路，老公笑我不习惯享受科技带来的便捷，他不懂我的享受。就像喜欢老电影里的场景，到了陌生的地方，只管向身边和善的大爷大娘、姐妹阿姨问个路，享受别人的善意和热情，再回报以真诚的谢意，总觉得这个社会还流淌着暖意，保留着质朴。

作家张晓风也写过自己的问路经历，她说“宁可一路走一路问，宁可在别人的恩惠和善意中立身，宁可像赖皮的小幺儿去仰仗哥哥姐姐的威风。渐渐地才发现能去问路也是一种权利，是立志不做圣贤不做先知的人的最幸福的权利。”这种仰仗和幸福，不爱问路的人哪里懂得呢？

现代社会中，总有一些经历慢慢被历史的车轮碾成齑粉，消散在时间长河之中。问路和被问路的机会越来越少，人们享受了科技带来的便捷，也同时接受了人与人渐行渐远的距离，这该让人欣喜还是惆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