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2月09日

第A04版:

贴春联

赵士成

春节的序幕是从贴春联开始的。挑选吉祥、漂亮的红春联贴在家门上,是家家户户关于年的一个很重要的仪式。印象中,我家贴春联是在腊月二十九。

在贴春联这个重要仪式中,家人是分工合作的:爸爸负责买来红纸,按照各个房间大门、门边、横梁的尺寸裁好,妈妈负责清洗、除去门上去年的旧春联,还要发挥她的特长,烧一盆不稠不稀的糨糊;我担负着一个最重要最光荣的任务——代表全家去请一位近门的大伯来我家写春联。我的这位大伯以前上过私塾,因家庭成分不好,解放后当了一段时间的小学教员,后来在家务农。据讲他肚子里的墨水多,学问深,毛笔字更是一流。

大伯是个爽快人,一听说要写春联,也不推辞,放下手中的活计,立刻拿着毛笔、墨汁和我一起来了。爸爸将一切准备就绪,见大伯来了,忙倒了水,递上烟,搬了椅子。大伯坐好后,喝了一口水,将剩下的水倒掉,拧开墨汁瓶往碗里倒了些墨汁,掂起毛笔开始写起来。

他向院子瞅了一眼,先写大门门心,往往是“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或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写完大门再写门边,常常是“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爆竹声声除旧岁,春风送暖入屠苏”;最后是横幅,则是多种多样了,门框上的要规整一些,多是“三阳开泰”“普天同庆”“瑞雪兆丰年”之类的,院子里的树上则会写上“满院春光”,院子外面是“出门见喜”。我有时会突发奇想,拿张纸对大伯说“大伯,给俺家的牛槽上也写一个吧”“给爸爸的自行车上也写一个吧”“给我的床头也写一个吧”……大伯笑着应允,提笔写上“槽头兴旺”“日行千里”“身体安康”……

大伯写字时看似随意,实际却是非常用力,写完几副对联后总要甩甩胳膊,歇一会。我常常会奇怪,毛笔那么软的笔头怎么会写出那样刚劲有力的字体来。有几次我尝试着用毛笔写字,总是写得乱糟糟,不是将字写成一团,就是写得绵软无力。大伯有时会扶着我的手教我写,我分明能感到他手上的力量。他有时会说一些心法:“你们小孩子不懂,写毛笔可是大学问呢,以前写字著书全靠它呢”“写字要用心,要有力道,一笔一画都马虎不得”“写字如做人,要堂堂正正,容不得瑕疵”;有些时候他也会感慨“写个什么毛笔,这东西用不到了,都用钢笔了”“春联也不用写了,都是印好的了,谁还在乎这个,贴在门上是个意思得了”……爸爸常说大伯学问大可惜了,没有赶上好时代;妈妈则说还不是他那臭脾气闹的,在乡里干文书好好的,非看不惯这样看不惯那样,领导都被他得罪完了。

春联写完之后要晾晒一会,待墨汁干了就会贴到门上去。这时妈妈烧好的糨糊也放凉了,爸爸会拿一个刷锅用的把子将春联背面涂上糨糊,然后贴到门上去。门上的旧春联,虽已用水刷,用铲子铲,也没有除干净,留有好几年的旧春联痕迹。妈妈常常打趣说:“看咱家的门对子一层摞一层的,就知道咱家的东西都是老古董了。”爸爸会接道:“快了,再挣一年钱,最多明年就盖大房子了”。

旧春联除去之后,门和门框显得光秃秃的,总感觉少点什么,待新的春联贴好、放一盘鞭炮,在弥散的烟火中再看院子,真是应了春联上的文字“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写春联的大伯老了,再也提不起毛笔。年复一年,旧房子已推倒重建,爸妈住上了梦寐以求的大房子。我呢,像一只守时的候鸟,年初离开,除夕前归来。在家乡院子的袅袅炊烟里,我接任了爸爸的工作,买几副红春联认认真真贴在门上。在这古老的仪式中,和家人一起祈求每一个崭新的日子都能避邪除灾、迎祥纳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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