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钟方

犹记得，小时候的我特别爱过节。因为过节时间大家庭里分外的热闹，而且学校还会放假。就连中秋节我们也至少会放假半天，因为老师们下午要在家蒸糖馒头、蒸月饼。

中秋节的半天假，对于孩子们来说，一个个神兽出笼一般，麦场里推铁环，麦垛后面躲猫猫。还有个别不想在家烧锅干活，也不想哄弟弟妹妹的，就还背着书包假装下午依然上课，然后就在学校操场上玩跳绳比赛，玩丢手绢……等等。太阳快要落山时，就装作真的刚刚放学一样，若无其事的各回各家了。

这半天假对我来说，基本上就是奶奶家与各家之间来回奔波。奶奶一会让我去喊小婶子来做饭，一会让我去三叔子家拿蒸笼蒸月饼。要么，就是让我回家看看父亲杀的鸡，为啥还不送来？还等着现蒸了晚上做贡品用呢。就说父亲杀鸡这个事，真是太不靠谱了，每一次都不能一刀搞定，通常都是一刀下去了，鸡脖子滴着血到处跑，一家人拿着棍棒跟着撵，而半死的鸡是噗噗楞楞到处飞，把我吓得没地方藏。末了，不知道是鸡跑累了，还是血滴完了，反正鸡就慢下来了，父亲再把它抓回来重新来一刀，确定死亡了，才放沸水里烫。也之所以，我家炖鸡从来都吃不上鸡血。那天下午，在他们到处撵鸡的时间，我已经气喘吁吁的跑回奶奶家，把鸡为什么还没杀好的过程，跟奶奶汇报了一遍。看我跑得满头是汗，说起话来哆哆嗦嗦，不知道奶奶是安慰我还是犒劳我，总之，她赶紧转身去堂屋给我拿几块小孩酥糖果吃，然后，让我烧锅，我们就先开始炸丸子、炸糖糕、蒸月饼、炖猪头肉……

眼看着早起的太阳就要回家了，整鸡、整鱼、四方形猪头肉、丸子、糖糕及带花的月饼也都上桌了。特别是刚刚出锅的月饼，泛着说不清是馍香还是芝麻的香味啊，那种诱人的感觉仿佛就在昨天，不曾走远。依然记得那个月饼的馅，是奶奶用炒熟捣碎的花生米、白芝麻、白糖和青红丝做的，做的时间，奶奶会给正在烧锅的我抓点炒熟的花生米先吃着，好让我安心地看着锅下面的火，也不耽误随时听她调遣；月饼面上的花是我在菜园子里摘的蓖麻子花压的。接下来就是让我去通知在家的叔叔和婶子们，赶快找自家孩子、搬自家的板凳，准备来吃团圆饭。

不一会儿，爷爷也拎着鼓鼓的黒提包回来了，我知道那里面都是钱。爷爷是那个年代为数不多的煤贩子，记忆中他好像是花了八千块钱买的解放牌大卡车，是我们镇上第一台大汽车。那天是中秋节，爷爷不但包里提着满满当当的票子，他还买了很多好吃的呢，可是小财迷一样的我，就那样傻看着爷爷手里的提包笑，仿佛知道爷爷正在准备给我一张五毛的钱，和几张一毛的钱和五分的钱，然后，爷爷真的如我所愿。他来不及洗去满手的煤灰，就笑嘻嘻地说：“回家把那钱保管好，学校门口有卖冰棍的你就买了吃，女孩子家家的千万别看人家的嘴。”我就一边点头答应着，一边拿着钱不知道该放哪里，或者说放哪里都怕丢了。然后，赶快跑回家藏起来，再跑回奶奶家接着烧锅。奶奶会说：“你看看你烧个锅，上一把火下一把火，你别烧了，赶快去吃西瓜吧，别吃桌上当贡品的，案板上给你留好了。”西瓜是爷爷从徐州港口结账回来时间买的，白瓤黑子，特别甜，爷爷说这种西瓜叫“打瓜”，西南乡那边种的。

一家之主已经回家，父母亲和叔叔婶子及大学生模样的姐姐、满村疯跑的哥哥、堂弟堂妹都风尘仆仆一般的回来了。大人一桌，孩子们两桌，父母亲和叔叔婶子们开着玩笑劝着酒，都在争先恐后地给爷爷敬酒。奶奶不喝酒也不坐桌，她忙的给三个桌当“服务员”，她还不时地到我们桌招呼说：“都少说话，好好吃饭，把碗好好端着，汤勺别弄掉了。”仿佛生怕我们把本来完整圆满的东西，给失手弄破碎了一样。

我们都吃饱喝足了，大人们那一桌依然吃得津津有味着，我们就跑到南场上看月亮。那晚的月亮特别圆特别大，我们就在笑声里找月亮里的嫦娥……

年年中秋节，今又中秋节，只是，明月当空照，不见亲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