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生芝

我在临涣古镇读完小学和初中。

临涣在春秋战国时期为宋铚城县，古旧风味充盈:古城墙、古房舍、古城隍、古砖井、古酒店、古茶馆、古街道、古教堂、古南阁，还有那不舍昼夜、经流不息的古涣水。留在我儿时记忆最深刻的还是古南阁和古酒店。

古酒店在古茶馆南边，距古南阁咫尺之遥。五十年前，酒店比茶馆名气大，因为吃饭比喝茶重要得多。酒店是黑砖、黑瓦、黑桌、黑凳、黑锅、黑碗。门口也总有几个黑棉袍、黑瓜皮帽的食客成天呆着。听说他们用一角钱喝羊肉汤能喝一天。我们放学后去南阁玩，路过酒店总要逗留一会，一是享受饭店飘散出来的羊肉汤香味，再者听听几个老人天南地北在扯什么。和他们混熟了，经常抓那个留辫子的清遗酒客:“孔乙己，你还欠十九个钱呢!”“滚吧，您们这些不懂事的孩子!”

据说临涣老酒店千年以来一直生意兴隆。春秋战国时期，战乱频繁，可是经济发展也推动了科学技术进步。社会生产力的提高，物质财富更为丰富，为酒的兴盛提供了物质基础。酒渗透了生活的方方面面，集市酒肆林立，酒客盈门。放浪形骸、醉卧街头的酒徒随处可见。唐宋直到明清时期酒店生意长盛不衰。

庚子仲夏，疫情末绝，与友人来临涣，饭后到老酒店遗址逗留，往年的风月已不在。恍恍惚惚中看到魏晋名士嵇康从铁匠铺走过来，用打铁换的钱来老酒店吃酒，边饮边抚琴自娱:“座中发美赞，异气同音轨。临川献清酤，微歌发浩齿。素琴抚雅操，清声随风起……”(《会酒诗》），何等的风流快意。他付了钱，又沿着逼仄的古石板街走去。嵇康身材高大，土木形骸，他朋友山涛也盛赞他的为人和醉的壮观:“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巍峨如玉山之将崩。”他那失意潦倒的身影伴随着深沉悲凉、空谷幽兰的“广陵散”生命绝唱与老酒店的烟火一起构成了临涣镇的悠久文化，也是古镇大美与艺术或人的和谐统一。

辛丑深秋，与友人重访临涣老酒店和南阁遗址。秋高气爽，金乌西坠，太阳余辉披洒在石板街上，使街道更加神秘、宁静而古朴。游人渐入街巷，遁身尘世，游曳众生。蹇叔、嵇康的文气给浮世以慰藉，各自冷暖、各自悲欢。

从古酒店往南走不盈百尺，便是古南阁。遥想当年的南阁，构建庞大，巍峨屹立，俯涣水，傍平原，何等雄伟壮观。楼上孙公豹、土行孙等众多神象栩栩如生，至今在眼前如皮影晃荡。而现在断壁残垣、秋草萋萋;落霞依旧，孤鹜早飞;秋水远逝，长天仍在。几只候鸟结伴缘涣水而行，渐飞渐远，消失在古河流的河面上，河水悠悠缓流，心头却惆怅无限。联想到古希腊一些遗址的破坏。公元前447年兴建的雅典帕特农神庙曾用22000吨珍贵的帕罗斯大理石构建，160米的浮雕，被誉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古建筑，因1687年威尼斯与土耳其作战中神庙破坏，虽数次修复，仍无法恢复原貌。一位英国诗人曾在遗址前失声痛哭:“古希腊的悲哀，人类文明的悲伤!”

如若临涣老酒店和南阁还健在，临涣古镇的文化影响力不知要扩大多少倍，地方志要写出来真有黄钟大吕声，更加悠扬强健!

我祈愿临涣古酒店、古南阁早日重现在世人面前，一展他们的往日雄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