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中华

夜幕降临，我随着三三两两的游人走进濉溪老街，街上的灯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新铺就的石板路上。这是我第一次踏上刚刚翻修改造后的老街，我闻到空气中弥漫着街头烧烤散发出的味道。

在小城，也许沉淀了人们太多的记忆，老街的改造一时成了大家饭后茶余议论的热点，有人支持，也有人担忧，老街改造后还有老街的模样吗？

翻修改造后的老街应该是什么模样，这其实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时光已经走远，人们对老街的记忆更多停留在情感层面上，如同永远回不去的故乡。人们担忧的是，若是一次弄巧成拙的大拆大建，破坏的不仅仅是老街原始的风貌，还有隐藏在人们心中的一份尊敬与虔诚。

作为明清时始建的老街，曾经是小城引以自豪的地标，有过风光无限的岁月。它是皖北地区有名的商业街之一。狭长的街面上商铺林立，各种老字号分布其间，南来北往的商贩在这里聚集，嘈杂的叫卖声此伏彼起。江南的丝绸、稻米，皖西的茶叶、山货，皖北的皮货、药材，当地的风味小吃，吸引着行人的目光。作为小城唯一的文化商业街区，这里有观音阁、有文庙、有古书院，站在街道上，甚至能闻到口子老酒坊飘出的甘醇酒香。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老街上的商贩不见了踪影，老街的容颜也开始变得衰老，但几家国营商店依然支撑着老街的门面，老街依旧是小城最吸引人的地方。这里出售着最紧俏的商品，许多人至今还难以忘记第一次从这里购买到电视机、电风扇等时髦家电喜悦兴奋的情形。直到有了新城区，老街才逐渐变得冷清。但小城人并没有将老街遗忘，光滑的石板路、熟悉的杂货店，还有从老街狭窄巷弄里飘出的浓浓烟火气息，始终牵扯着人们的情感。闲暇之余，依然有人来到老街，不为购物，只为走一走，逛一逛，或是为了拍几张照片，或是吃一顿老街上特色煎包、撒汤。老街成了许多人精神驻足的地方。

老街改造之前，我曾不止一次光顾这里。老街的名气显然超越了现实的观感。街面冷清，地面的青石板破损不堪，街道两旁的水泥电线杆上拉扯着如同蜘蛛网般的电线。几家老字号商铺虽然还挂着“银匠店”“张氏酱坊”“王家油坊”等招牌，但绝大多数店门紧闭，有的变成居家场所。面对来往的行人，老街像一个垂暮的老人，再也打不起精神，只能在百无聊赖中打发着寂寞的时光。老街的“老”，难以承受人们的期望。

像许多老街改造一样，小城人对老街的改造怀有一种复杂的心情，一方面盼着老街改造能改善环境，旧貌换新颜；另一方面又担忧改造后的老街失去原有的“老”味，表面光鲜却失去了老街的底蕴。在当下一哄而上的“造古”浪潮中，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南方一个城市花了几亿元资金建造了一座古镇，没想到开业不久就变成一条“鬼街”，热闹一阵后，再也无人问津，让人大跌眼镜。

一条老街凝聚着几代人的记忆，寄托着穿越风雨的情感。作为一种独特的商业文化遗存，老街的“老”味并不是几栋仿古式建筑，追赶时髦的装潢能够替代的，而是包含着多种潜在的文化元素。老街是否能够起死回生，也并非一“仿”了之，只有挖掘老街传统文化内涵，加以传承、弘扬，乃至创新，才能让人找回情感的归途。从这个意义上说，老街的改造，不只是一次拆建的过程，而是传统商业文化的深耕、重置与再造。

晚风习习，已经让人感到明显的秋凉。我再次打量着眼前老街的模样，不觉加快了脚步，朝着一片璀璨的灯火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