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7月13日

第A08版:

五铺农场往事

高 翔

春光明媚,草长莺飞。最热爱阳光的是花草。杏梨谢,桃花败,樱花开得正欢,还有一大堆叫不上名字的花儿。一蓬蓬,一簇簇,艳红,粉白,橙黄,浅紫。最接近天空的是树。柳树,杨树,松树,槐树,梧桐,银杏。一排排,一行行,嫩绿,翠绿,柔绿,葱绿。最亲近大地的是小麦。地上的绿比高处的绿更深,和它一起茁壮成长的还有大棚里的草莓、西瓜、葡萄、辣椒、西红柿。一垄垄,一畦畦,孕育着希望,等待着丰收。

谁能想像瓜果遍地、鸟语花香、绿树成荫的五铺农场六十年前是什么样子?阳光照在85岁的赵敬才老人脸上。他柔和的目光穿过农场厂区大门,穿过一排排宿舍楼,穿过沟渠麦田,望向远方,满眼都是自己二十来岁的影子。

为了开发淮北煤田,1958年11月,由铁道部第四设计院勘测设计的符夹线动工修建。负责施工的济南铁路局第二线桥工程队,从濉溪县各乡镇青壮年劳力中招工,22岁的赵敬才成为一名铁路工人。他和三千多名战友一起,“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1959年底即完成施工任务。济南铁路局本想把这支特别能战斗的队伍“转正”,不料三年自然灾害开始,造成大量土地荒芜,1960年3月,濉溪县决定建立五铺农场,北起五里郢,中括五铺、百善,南至孙疃、临涣,土地6万亩,又称百里湖农场。在县委的号召下,这些铁路工人放弃待遇优厚的工作,丢下管钳铁镐,拿起铁锨镰刀,踏上漫漫的拓荒之路。

农场以营、连、排建制,每个连千把人,赵敬才清楚地记得全场共32个连,自己在四营十二连。建场伊始,杂草丛生,荆棘遍野,满目荒芜。光听见“突突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看不清是啥,走近才知道是拖拉机在工作。生产工具是最简单的绳、锨、锄头,即使如此还不能保证人人都有。犁地时,20个人弄一个犁,一个人扶,19个人拉。一趟下来,犁下的草根有手指头般粗。多亏附近的老百姓帮忙拾掇,他们捡草根生火,地里才利索多了,勉强能播种。

“别看我个小,论干活出力,一般人比不上我。”赵敬才颇为自豪,“我那时候是炊事员,但除了做饭,其它活也得干。就拿耩地来说,就是个技术活。扶耧掌舵要稳,双臂得拿着劲,像一个胳肢窝夹个鸡蛋,保证耧不能乱晃。眼紧紧盯着线,掌握好力度,耩得不深不浅。拉耩步履得匀称,保证行距均匀,这样能增产。耩完地,领导站在高处一眼看过去,600多亩地一条线。

“县里组织农业竞赛,大冬天都光着脊梁干,人跑得比拖拉机还快。”开荒,春播,夏耘,沉睡的土地一点点被辛劳的农场职工唤醒。可是起早摸黑、辛辛苦苦忙活一季,一个麦穗大都只结七八个粒,最多的结十来个粒。第一年亩产60来斤,80斤就算高产了。最忙的时候莫过于夏季小麦成熟时节,收割、捶麦、扬场、入仓。扬场需要借助自然风力,晚上风大些,于是干脆睡在场上,有时一晚上都睡不踏实,来一阵风扬一些,没风了躺下继续睡。

劳动强度大,伙食却差得够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实在是没啥做,豆面掺红芋干子面,有时烫红芋干子面加酱油。那时候吃不饱,有的人半夜饿得睡不着,爬起来到地里找野菜吃。外边来人卖窝窝头,没钱买,一个姓杨的职工拿小褂子换了三个窝窝头。”赵敬才唏嘘不已,“我对不起老姬!有一次,老姬下地干活把脚扎烂了,回去休息,正好农场改善伙食,一人发一个糖包子,老姬没吃上,后悔了个把月。我也自责了好长时间,人家也不是没干活,因为受伤,连个糖包子也没吃上。我咋就把老姬给忘了呢!”

很多人吃不了这个苦就不干了,一年不到,农场仅剩千把人。农场领导没事就坐在河堤上招工,见到过路的行人,就问要不要到农场干活。为了留住人,农场号召大家把家属带来,以场为家。还专门成立宣传队,宣传党的政策、好人好事,鼓舞斗志。说到这里,89岁的郝传道和82岁的赵登坡指着赵敬才,异口同声:“他是个能人,吹拉弹唱都管,宣传队里数他最活跃,比北京来的人都不差。”七十年代初,原全国人大副委员长雷洁琼(时任北京政法学院教授)曾带领北京政法学院(现中国政法大学)一批知识分子到五铺农场支援建设,宣传用的大鼓至今还保存在五铺农场的小麦文化博物馆里。

日子是熬出来的。第二年农场收成增长到八九十斤,再后来到百十斤。农场开辟了菜园,伙食也渐渐得到改善,除了窝窝头,还有一勺白菜、一碗汤。到七十年代,随着种子的改良、化肥的使用,加上技术员的指导,亩产达到200斤的时候,已经能吃上好面占一半的馍了。“领导给我们开会鼓劲,说照这样发展,不远的将来,我们全场职工都能吃上好面馍。大家哄堂大笑,说领导吹牛。结果到八十年代,亩产达到400斤,真的吃上了好面馍。有个职工一口气吃了13个面卷子。”

五铺农场探索以农为主、多种经营之路。1962年建起福利厂和机耕队,1970年砖瓦厂和职工医院建起来了,1972年开办了酱品厂和综合场。职工的住宿条件也不断改善。一开始他们住的是逃荒农民废弃的房屋、自己用秫秸搭建的草庵子,庵子里面先铺上一层麦草,再铺上一张芦苇席,睡觉都是地铺。然后是两米高的土泥屋,挤三四个人,比猪圈好不了多少。七十年代开始烧窑盖屋,一家一间。2007年,农场实行城镇化改造,拆除老旧房屋,建设统一楼房,水电气宽带闭路电视一应俱全。

当初修铁路时招工,说是每个月36块钱的工资,实际上干了年把,只发了一次工资,领到5块钱。有的说济南铁路局把工资给了县里,有的说给了公社,总之这些钱全部投入建设五铺农场了。当1963年定级,赵敬才领到一个月20块5的工资时,着实兴奋了一阵。当时农场职工最少的16块,最高的一级工26块,他占中间。

为了能多挣点钱,赵敬才还挖过河沟。“沟是2米宽、1米2深。一开始9分钱一方土,男的一天能挖7方,女的一天6方。领导嫌干得慢,涨到1毛2一方,男的一天挖10方,女的7方。我最多的时候一天挖17方。有一天老婆在家看孩子,我老早就起来了,先磨铁锹,膏上煤油。到工地,刚干的时候手涨,一点点活动,约摸20分钟活动开了,把小褂子一脱,穿上球褂球裤,开始拼命干。光挖不管,得保证挖出来的泥土平整。所以开始得甩远点,然后甩中间,最后甩最近处,挖完,甩好,拢好,领导验收合格,一天一结钱。平时一天挖十来方,轻松得很。那天可把我累毁了,从天不亮干到瞎黑,挖了17方,没人比我干得再多了。”

由于年轻的时候受力过度,赵敬才两只手到现在都伸不直,手指上常年贴着膏布,黢黑皲裂的双手与白净的脸庞形成强烈的反差。五铺农场如今尚在使用的长达4000米的四段大沟,就是当年赵敬才们一锨一锨挖出来的。忆及以前吃的苦,赵敬才、郝传道、赵登坡三位老人说现在每月退休工资能拿到3000多元,想都不敢想。

老人们没想到的还有,五铺农场以农作物优良品种繁育为主业,坚持走育—繁—推、产—学—研之路,现已建设成为淮北地区最大的良种繁育基地、安徽省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安徽省小麦良繁标准化示范区、黄淮海高蛋白大豆良繁区,五铺农场现代农业旅游等庄园被评为国家AAA级旅游景区。

斗转星移。关于五铺农场首任场长刘道坤后来的去向,现在是否健在,已没有人能说清。继任者臧庆芝从县农业局退休,严正瑞从县木材公司退休,姬全圣从县粮食局退休,张家荣从县农业局退休,张纯乾和王纯良均从五铺农场退休。张开文1986年从宿州农校毕业,分配到五铺农场,1991年担任副场长,1998年任场长至今。赵敬才的两个儿子、郝传道的一个儿子、赵登坡的一个女儿都继承了父亲的衣钵,在五铺农场工作。

一代代干部职工发扬“自力更生、奋发图强”的南泥湾精神,用自己的双手和汗水,将满目疮痍的荒凉之地变成“平川稻谷香、肥鸭满池塘,到处是庄稼、遍地是牛羊”的皖北江南,堪称皖北版的南泥湾。今天,越来越多的学校组织学生走进五铺农场,体验麦田农耕种植劳作,了解农村文化的质朴美感,重拾关于乡村的文化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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