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玉
小说创作确实需要天赋的，读过肖勤作家的中篇小说《去巴林找一棵树》，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小说月报》发表的精品中篇小说，除了一位老作家的节奏缓慢外，可以称得上篇篇珠叽，比如，石钟山的《二哥是军人》、胡学文的《一水三浪》、孙频的《鲛在水中央》以及姚鄂梅的《旧姑娘》、老藤的《爆破师》、房伟的《小陶然》等等，每一篇都让自己回味慨叹。留在记忆深处挥之不去的还是肖勤的《去巴林找一棵树》。
这位七六年的仡佬族女作家，既不熟悉也不认识，感觉是第一次读她的作品。然而，她的语言，她的精心设计的小说情节，她的小说框架和结构，都有一种清新惊喜的感觉，让自己不得不重复阅读第二遍，并提出笔来，把心喜的语言、情节重点地描述出来。少数民族作家的作品读的不多，民族差异文化差异的存在，冲淡了本就挑食的阅读习惯。然而这篇少数民族作家的作品，让自己的阅读菜系中增加了一道可回忆的佳肴。
肖勤的小说《去巴林找一棵树》，主线很简单，医院的两个医师，老大和桅子。然而在作家的笔下，却呈现出了生命不屈的色彩。现实世界中，男女之间有没有那种不搅和情欲或性欲的友谊？在作家的笔下，老大和桅子之间，就是那种异性间的不掺有杂味的真挚情谊。她和老大是知己，跟蓝颜、红颜没关系的知己，他们是一起上梁山当好汉、一起唱不破楼兰誓不还、一起因为救不活漂亮的小姑娘而喝酒摔碗骂娘的那种知己。作品中的语言对话有许多精彩的细节。比如，老大为她打针的细节。
她斜坐在沙发上，笑说，你这样子，要是手里不是针筒而是花，我还以为您是要向我求婚呢。
天下女人都死绝了，也轮不到你。老大语气中带着不屑，手却拿着酒精棉签，轻柔地擦拭着她的臀部，还嬉笑道，看不出这屁股还挺白。
滚。她责骂，然后收起笑容，提起裤子，俯下身盯着老大，我决定找多谷的爸爸……
从语言对话中可以得到许多信息，可以看出她和老大之间的那种知根知底的知己情谊。
慢慢地回味，个人感觉，这篇小说呈现出了语言的波滑润。比如，浅风过处，一阵桂花香游涉而来，老大受不了，粗鲁地关上窗户，把香隔在外面。生命如此残忍，在绝望处还送来一缕花香，催人肝肠寸断；再如：黄桅子困顿地看着他，胸中起起落落全是汹涌的波涛，他们曾经是最亲的人，携手走过最艰难的岁月，他是她最坚实的浮木，带她游过大海，以前是，现在也是，她站起身来，想第一时间跟他说点什么，比如想念，伤心，感激，愤怒……还有死亡。整体读下来，像白菜炖粉条的家常菜一样，不华丽但爽口，不油腻但顺溜。一句“她还记得当年他战战兢兢握着自己的手的感觉，那是爱，是靠近，是初恋，是我想牵着你”。把诸多情感都顺着笔尖流了出来。
让自己念念不忘的还有作家精心设计的情节。老大的出场，自然不装作。“她打电话给老大，语气平静，老大在那边冷笑，毫不客气地说，神经过敏，是不是天天在自己科室，看着这个病人M1，那个M2，搞得走火入魔了？”从此，老大既是文章的主人公，又是各种情节的制造者。熊猫血型的桅子拿到血液检验报告后，一心想把唯一的儿子多谷安置好，托付给一个信得过的人。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同科室的老大，老大既是经历过许多次生死考验的同行和长兄，但老大以家庭的安宁婉拒了；她又想到了自认为是她的最坚实的浮木、带她游过大海的初恋，他现在是一位高层的副市长，完全能放心地托付给他，但她没想到的是他也欲言又止面有难色地婉拒了。她又想到了给予孩子生命的亲人葛蓝，他应该对孩子的未来负责的，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个曾经给了他爱情结晶的男人，竟然变成了一个无恶不赦的瘾君子并被送进了戒毒所，让她托付多谷的希望破灭了，不得不燃起这世界只有靠自己才靠得住、为了孩子必须坚持活下去的念头。不是这个世界太冷漠，也不是人们太现实，这一切都是老大对他的同事间的那份深深的厚爱。老大知道她的倔强性格，黄桅子这种人，只要你不给她退路，她就绝对死不了。她的初恋白河、曾经给了孩子的葛蓝以及科室主任老大都是富有人情味富有能力完成她托付的正常人，是老大出自内心希望她坚持活下去的那份厚爱，精心设计了这样的情节。她的活着，也是对其他生命的加持。
文有文道，人有人精，小说也有小说眼。这篇小说的小说眼，就在于最后的情节，老大为她找到了拥有熊猫血的微信群，并引导她到巴林找一棵知名的牧豆树。在巴林，她看到了那颗“生命之树”。在尽目黄白的沙漠里，在稀稀拉拉的草簇中，唯有它高高耸起，傲立在沙丘上，葱郁的绿色在清晨的白光与沙漠枯燥的色泽中令人无比惊艳，它的手臂伸得那么长，一部分主枝向上生长，像挥舞的手，又像一把撑起的巨伞，另一簇枝条则弯曲着绵延向低处，像一位和善的长者，正蹲身伸出手来，对她说，来吧，孩子，站到我的手心里，我带你去看世界。最后，她拿出手机，很认真地拍下了这棵巨大的牧豆树，她要告诉老大，这棵树像她和他，她是不管不顾撑着伞的那一部分，而老大是俯身向下弯曲着的那一部分。这棵树让她懂得，生命不仅仅是宁折不弯的刚强，还有俯身敬畏的柔韧。
《去巴林找一棵树》剥离出了人生的真谛，也让主人公黄桅子找到了坚强活下去的生命支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