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元生
人生充满传奇。如果不是当地退役军人事务部门一次采集信息时的细心,一位抗美援朝参战的老英雄就会消失在大众的视线;如果不是淡泊名利、默默奉献,这位曾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九死一生的老人就不会有这样的人生选择。
宋良友,又一位“张富清”式的老英雄。
他深藏功名。近70年,变化的是他的年龄和岗位,不变的是他的人生追求和使命初心。
伟大和平凡、赫赫战功和质朴寻常,在他身上形成强烈反差,又融合得如此自然。普通一士兵,普通一矿工,普通一老人,他朴素得如淮北平原的一把泥土,却透出醇厚的幽香……
鲜花献英雄
“今天,我要向您敬一个迟到而庄严的军礼!”
两次一等功,两次三等功,三次四等功!
已经92岁高龄的志愿军老战士宋良友,如今他的身体状况如何?
“八一”建军节前两天的晚上,我们从北京专程来到了安徽淮北。
第二天清晨,在淮北市退役军人事务局的安排下,我们来到了淮北市国购心城小区12栋29楼宋老的家中。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老人,己经孱弱得站不起来,也坐不稳。他已经不能说话了,听力也明显不行,只有贴近耳边大声说话才能勉强听见。
老人由他的两个姑娘左右搀扶着,严格地讲,应该是从背后抱着,慢慢挪步到大厅里一个木椅上。很显然,今天家人努力地帮他“还原”成70年前志愿兵战士的模样:裤子是草绿色的老军裤,上衣是长袖白衬衫,胸前挂着一个金色的军功章。
我连忙走上前去,紧紧地握住老英雄的手。
这是一双青筋隆出的干枯大手,可是己经无力了,我只能双手捧住。
此刻,我心里有一股暖流涌动。
就是这双手啊,在半个多世纪之前,曾无数次扣响了板机,拉开了引簧,向以美国为首的联军开火……
我们向宋老献上了鲜花,在鲜花的簇拥下,宋老的儿女及孙辈们,伴随着老人照了一张合影。这时,我蹲在老人的身旁,紧紧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我发现,那如古井般深邃的眼里,正焕发出一种温暖而坚定的光。
宋老的家,是个两居室,这是一个极为普通的煤矿退休老工人之家。简朴,洁净。所有的家具好像都浸透了历史风霜,陈旧得如老英雄的脸。
听宋良友的大女儿宋华讲,近六七年来,她与父亲朝夕相伴。退休后的核心任务,就是照料暮年多病的父亲。妹妹宋怀忠也一样。俩人交替着呵护老人。
我凑近老人的耳边大声讲:“宋老,您是抗美援朝的一等功臣,“八一”之际,我和退役军人事务局的领导看您来了。我也是一名军人,从北京过来的,今天,我要向您敬一个迟到而庄严的军礼!”
老人好像听懂了我的话。他的手动了,想握住我的手;他的眼睛亮了,正在端详着我;他的嘴角动了,露出了笑容……
同行的魏参谋快速按下了快门,记录了这珍贵的一幕。
考虑到老人在大厅呆的时间稍长,室内人又太多,宋华大姐就把父亲扶挪着进了卧室。
在卧室里,我大声地对平躺在床的宋老说:“您在抗美援朝作战中立下了大功,我们要把您的事儿记录下来,让后人知道,传承下去……”听着这话,老人禁不住流泪了!
这个泪,令我震撼。我们也忍不住流下了热泪。
宋华说:“快到‘八一’了,这几天来家看望的人多,老人心情特别激动。只要一讲到抗美援朝,他就流泪……”
大家担心老人太激动,影响身体,便向他挥手告别。
两天之后,迎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3周年。淮北军分区司令员何志坚与淮北市退役军人事务局局长陈再军,再次捧着鲜花,专程来看望老英雄——向他致以崇高的军礼和节日的祝贺!
怀抱鲜花,老人目视前方,向年轻的军人双手致意。
他平静地端坐在椅子上,抬起右手,五指并拢,敬了一个军礼。
这个军礼,既是对后代军人的重托,又是对当年为国捐躯的战友们的缅怀;这个军礼,力重千钧,静默无声,深远而悠长……
跨过鸭绿江
“不把美帝国主义赶出朝鲜,护卫我们的国界线安全,绝不回国!”
1950年国庆这天,是新中国成立一周年纪念日。天安门广场和北京的街头巷尾,人们载歌载舞,欢庆和平,到处是一片欢乐祥和的节日气氛。
然而,就在北京的国庆焰火尚未熄灭、欢乐的人群还未完全离开之时,毛泽东和其他中央领导人正在紧张的气氛中讨论北朝鲜面临的严重局势和出兵朝鲜的问题。
也就是在当天晚上,美国“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命令南朝鲜军队首先越过了“三八线”,向北进犯。
次日凌晨2时,毛泽东电令东北军区司令员兼政委高岗来京面议朝鲜局势,并下令边防军随时待命出击。
10月19日拂晓,彭德怀驱车从北京饭店出发,乘专机到达沈阳,下午再乘专机在4架战斗机护航下抵达安东。约五点半钟,黄昏之下,志愿兵拉开了过江赴朝的序幕。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按中央军委的统一部署,11月初,宋良友与战友们一起坐着“大闷罐”,一路北上,直奔丹东。
此时,22岁的战士宋良友所在的第三野战军宋时轮部,改编为志愿军第9兵团。9兵团12个师加上兵团直属部队,约16万人。宋良友的部队编制是27军81师241团3营12连,团长是隋克荣,他担任班长。
宋良友曾回忆道:当时,由于战况紧急,师长孙端夫、政委罗维道向部队宣读了中央军委“紧急入朝”的命令后,就迅速火速开进。
原来,入朝参战所需冬季装备和物资已集中到预定整训地区沈阳、梅河口一带,致使部队仍穿着华东地区的冬装。停车的时候,东北边防部队看见入朝部队如此单薄的衣装大吃一惊,立即动员干部战士脱下身上的衣帽换给这些部队,但数量极少,部队停车时间极短,连当时脱下的衣服很多都来不及送上列车。这些被冻得瑟瑟发抖的部队依旧士气高昂,精神抖擞地跨过了鸭绿江,隐没在朝鲜冰雪皑皑的群山中……
部队刚跨入朝鲜时,战火冲天,到处都是炸弹坑。
北朝鲜没有一个完整的村庄(朝鲜把村庄叫洞),没有一间完整的房屋,有的村庄刚被轰炸完,还冒着狼烟。一天,天刚刚亮,敌机轰炸完,房子冒着烟,听见哭叫声,宋良友亲眼看到,一个妇女躺在血泊中,还呻吟着,一个小孩小手举着在吃奶。他忍不住流泪了。
“我们部队指战员大部分是南方兵,能吃苦耐劳,但是天寒地冻的朝鲜山区,令我们这些平原上土生土长的战士感到不适应。当时正值寒流,气温突降,部队最起码的御寒衣物、食物都供应不足,食、宿、行都极为艰难,冻伤冻病大面积爆发,最多是冻脚,先麻后发紫发黑,就坏了,脚趾头都冻掉。还有耳朵,肿了,淌血水。加之对手装备精良,而我们则武器落后,除步枪、手榴弹外,仅有少量捷克式液压机枪,又因天太冷,枪栓拉不动”。
战场条件异常艰苦,战士们雪天露营,盖着薄棉被,而美军是毛毯睡袋。白天敌机轰炸,俯冲扫射,部队只好把瞭望哨设在山顶,打枪传送信号。
到了丹东,宋良友和他的战友们都换成朝鲜人民军的服装,秘密前行到朝鲜的新义州。
新义州位于朝鲜西北部的平安北道,地处鸭绿江下游左岸的冲积平原上,距河口约40公里,与我国辽宁省丹东市隔江相望。
在新义州打了整整一天。志愿军发扬近战夜战的战术优势,夜间行军,借助敌人的照明弹,山沟穿行。枪不好用,就多打近战扔手榴弹。
而美军借助着空中优势,无论是枪弹、炮弹、食品、药品,还是汽油和防冻液,都可以从空中降下来。因此一开始,志愿军就改变了战术,尽可能组织班排级别的小规模进攻,引诱美军开火,消耗敌方弹药。
“这场战争打得非常艰难!”宋良友说,“有的部队3天都没吃到粮,弹药也不能及时供给。”
前线穿插打得异常激烈,伤员不断被转运下来。缺手、断腿的伤员随处可见,有的伤员甚至肠子都裸露在外面。目睹战友们的牺牲,宋良友更加燃烧了心中的满腔怒火,他发誓:“不把美帝国主义赶出朝鲜,护卫我们的国界线安全,绝不回国!”
美国开始怀疑是中国的军队,饥饿的志愿军战士来不及休息,接到命令紧急北上。
第一次战役结束后,彭德怀就在志愿军司令部所在地大榆洞召开了志愿军党委会议,研究第二次战役作战的方针和部署。
很快,彭德怀根据毛泽东的指示和敌我态势,确定集中9个军共30个步兵师,在东、西两个战场同时对敌发起第二次战役。
宋良友与所在的志愿军27军的战友一起,首先参加了痛打美陆战第1师、美步兵第7师的战斗。
第二次战役,是一场打得非常漂亮的战役,打出了新中国的国威军威,打出了中华民族的浩然正气。
亮剑长津湖
“从雪地爬起来,许多士兵拖着被冻得坏死的腿冲锋……”
联合国军“总攻势”正式开始,时间是1950年11月24日。
在东线,美第10军指挥美陆战第1师、美步兵第7师、第3师沿咸兴、长津公路向北进犯,企图迂回江界,威胁我军西线主力侧翼,以配合西线敌主要集团进攻。
为彻底粉碎敌之进攻,志愿军于11月25日发起第二次战役,位于东线的第9兵团奉命歼灭美第10军进至长津湖的敌人。
长津湖地区是朝鲜北部最为严寒的地区,海拔在1000至2000米之间,林木茂密,道路狭小,人烟稀少,夜间最低温度接近摄氏零下40度,当年又是50年不遇的寒冬。
在朝鲜战斗的两年多时间里,宋良友记不清自己究竟经历过多少次战斗,但他印象中最艰苦的就是这年冬天的长津湖之战。
说起这场恶战,宋良友眼里常常噙满泪水,因为很多战友都在这次战斗中牺牲了,宋良友自己也是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长津湖之战为抗美援朝第二次战役的东部战线,是朝鲜战争中最惨烈的一次大战。志愿军9兵团在朝鲜东北部的长津湖地区成功分割包围了美军陆战1师和步兵第7师一部共约3万人。
美军步兵第7师第31加强步兵团,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成功攻入俄国西伯利亚,战功显赫,被伍德罗·威尔逊总统授予“北极熊团”称号,并亲自授予“北极熊旗”;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这个团参加了太平洋战场上的阿留申群岛、马绍尔群岛和冲绳岛等战役,在入朝作战前还从未吃过败仗。
1950年11月27日,9兵团20军和27军(欠第94师)约8万人,按照预定部署开始猛烈攻击。
这天,长津湖一带开始突降大雪,严寒给作战和弹药补给带来了极大困难,但为了抓住美军兵力部署分散、尚未发现志愿军集结的有利时机,16时,27军4个团兵力,迎风斗雪,向新兴里开进。
黄昏,在冰天雪地里已经隐蔽守候了6天,又冻又饿的志愿军第9兵团向强大的“联合国军”发起了猛烈突袭。
两支王牌军,展开了人类历史上罕见的惨烈交锋。
志愿军仿佛是从地下冒出来一样发动猛烈攻击,美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最大的敌人是严寒。志愿军携带的迫击炮炮管因受冻收缩,炮弹根本放不进去,轻机枪必须时常拨动枪机撞针才能保证随时都能打响,能用的武器只有步枪、冲锋枪、刺刀和手榴弹,手榴弹竟然成了“重武器”。
当冲锋号吹响时,被冻得快神志不清的志愿军立即从雪地爬起来,猛攻公路上的美军纵队,也有很多因为卧倒时间长已经被冻死,还有许多士兵拖着被冻得坏死的腿冲锋。
志愿军步兵冷静老练,遇上扫射就迅速卧倒,利用地形不断跃进。
完全被钢铁包裹起来的美陆战第1师和美步兵第7师的部队同样是久经沙场的王牌劲旅,老练且极其顽强。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其应变能力不俗,战术也很独特。他们将200辆坦克在几个被围地点迅速构成环形防御圈,顽强地支撑,机械化部队集中火力横扫潮水般进攻的志愿军部队。美军工兵在很短的时间里,冒着炮火迅速开辟临时机场或空投场,一些美军飞机也顶着枪林弹雨降落,后撤伤员,同时运来武器弹药和御寒装备。
美军夜间进行了顽强的防守,坚持白天再依靠强大的地空火力掩护,向攻击部队发动猛烈反扑。
可是,志愿军步兵在战斗中是不太可能得到自己多少炮火支援的,伴随步兵的志愿军炮兵也只有少得可怜的弹药,他们只能靠丰富的战斗经验和顽强的战斗意志,尽可能隐蔽接近到手榴弹投掷距离,然后突然投出大量手榴弹,紧接着发动猛烈冲击。
借着夜色风雪的掩护,志愿军隐蔽接近公路上的美军,成功突入美军阵地。但因火力不足,冻伤严重,当晚无法解决战斗。
为对付志愿军近战,美军不断向附近发射照明弹,将战场照得如同白昼。
美步兵拼命开火阻挡志愿军浪潮般的突然进攻,大口径机枪和迫击炮配合坦克拦截远处不断运动接近的志愿军散兵线;炮兵则迅速展开牵引榴弹炮,对周围山地上的目标开火,用炮火配合飞机将志愿军可能隐蔽接近的地段反复射击,争取时间建立自己的袋形防御阵地。
10个小时连续的战斗使美军的武器也达到了使用的极限。黎明时分,一些机枪发生卡壳。部分美军携带的弹药也快耗尽,志愿军的攻势却仿佛没完没了。
长津湖全线整个晚上都在猛烈地交战,第一夜战斗打成了胶着状。
28日整个白天,美军都在设法打通被截断各部阵地。
美军指挥官们意识到遇上了“极其强硬的对手”。美军上尉斯比尔描述,“我们飞机和大炮的火力是相当强的,经过几十分钟压制的轰炸与轰击之后,满以为敌人的阵地已经被摧毁了,但是当我们的步兵向前冲锋夺取敌阵的时候,却遭到密集的机关枪与手榴弹回击,我们真不明白敌人那边是怎么回事。”
身高1米73的宋良友,此时被选拔为轻机枪手。
由于他机智勇敢,同时挑选为尖刀组的成员,每次战斗他都冲在最前面。
然而,艰苦的自然环境和劣势装备给志愿军带来了生死考验。
后勤供应严重不足。部队除了以干粮充饥和吞雪解渴外,吃不到热饭热菜,弹药也仅仅补充到少量手榴弹和子弹。冻伤冻亡战士的数量逐渐增加。宋良友所在的81师也减员严重,有些步兵团在只剩几十个人的情况下仍然不停地进攻。
宋良友和他241团的战友们全都受了冻伤,几个人凑在一起围着两条薄棉被,尽管如此也被冻得直发抖。战斗的时候手冻僵了,有的连枪栓都拉不开。
回忆当时的情景,宋良友只是无奈地说:“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敌我双方阵地混杂一团,前来支援的美军飞机无法分清下面的部队是那一方,美军炮兵也只能对远处的志愿军增援部队进行遮断射击,无法直接对特遣队进行炮火支援。在混战中,特遣队指挥官团长麦克劳恩上校被击毙。这时,1营长费斯中校及时接过指挥权,而突入村内的志愿军遭到了快速赶来的M-19用40毫米高射炮的扫射……
与此同时,美军飞机在两军相距50米的情况下投掷凝固汽油弹。
这种汽油弹一旦沾上扑都扑不灭。
宋良友亲眼看到一位战友被汽油弹点燃后,就像一个火球,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怎么都无法熄灭身上的火。“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蜷缩着被烧成焦炭,却无法帮上忙……我一辈子也无法忘掉这个场景啊!”宋良友曾经回忆起这一幕,不禁是泪流满面,悲痛不已。
然而,再艰苦的环境也磨不掉志愿军铁一般的意志。
看到敌人已经被围,战士们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决定以最高昂的战斗姿态歼灭已是瓮中之鳖的美军。
鏖战新兴里
“战斗打了3天3夜,打退敌人数十次冲锋,最后仍牢牢守住了阵地。”
令宋良友终生难忘的最深刻记忆,是这次战役的新兴里战斗。
新兴里,是长津湖东侧一个村庄,这个小小的村庄,就因这次战斗的残酷与血腥,而载入世界战争史册。
新兴里村战略位置极其重要。村庄位于长津湖东侧,与湖西侧的柳潭里遥相对应,各自南向的公路在下褐隅里交会,形成公路枢纽。村庄扼丰流里江人湖口,江上有公路桥。公路沿湖蜿蜒,一侧临湖一侧依山,路边多有高地矗立。北部山势平缓,南部山岭突兀。险峻的地势,加之冰雪的肆虐,战场显得更加狰狞。
美海军陆战队第一师和步兵第7师共4万余人、200多辆坦克、6000多辆汽车沿长津湖边的山间公路北进,进占下碣隅里,在该地建师前进指挥部和供给补充基地。然后兵分两路,从西北和正北方向挺进。沿线又分兵设点,拉开绵延70多公里的战线。
新兴里的得失事关整个战事大局。
29日14时,9兵团首长致电志愿军首长:“现已分割包围美陆战1师之1团、5团 、7团,美7师之31团及炮兵纵队、装甲总队,正集力分批歼击中。”
根据9兵团的部署,27军决定:以81师主力进入新兴里地区,协同80师,共集中5个步兵团,以4个团进攻,1个团阻击援敌与截歼逃敌,围歼新兴里地区的美军。
长津湖,新兴里,北风呼啸,大雪纷飞,一场生死之战拉开了序幕!
29日,美军航空兵对新兴里空投大批粮弹。
上午9时30分,下碣隅里的美陆战第1师部队,在飞机和炮火的支援下,向新兴里进攻,企图打通与美第31团的联系,遭到志愿军81师242团的顽强阻击,被迫于16时回窜。
经过紧张的准备,27军完成了部署调整,决定11月30日晚向新兴里地区的美军发起总攻。
为密切各步兵团的作战协同,80、81师指挥所合并,由81师首长统一指挥新兴里地区的作战。
30日晚,新兴里进攻战斗开始。是时,大雪飞舞,气温进一步下降。
23时,发起攻击。238团从新兴里东南、239团从南、240团从东北、241团从西南,向敌军奋勇突击。
硝烟中,雪地里忍冻挨饿捱过来的志愿军一个个生龙活虎。在没有炮火支援,没有火力掩护的情况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起夜袭战。
各攻击部队迅速以战斗队形展开,向各自的战术目标发起强攻。
至12月1日拂晓前,先后突破敌前沿,并占领几处房屋。
但在敌阵地内,仍遭凶猛强大火力拦阻杀伤,无甚进展,各突击部队先后突破敌前沿阵地,开始了白热化的胶着战肉搏战。
宋良友所在的241团2、3营以纵长密集队形沿窄轨铁路两侧向敌冲击,遭敌坦克火炮和机枪火力网扫射,一夜中3个步兵连失去战斗力。
天亮后美军数十架飞机飞抵战场上空,因两军攻防交错,无法攻击,只能在空中转圏圈。
27军首长下定决心,白天也要打,不消灭“北极熊”誓不罢手!
此时,新兴里之敌因经我连续围攻,伤亡惨重,外援无望。由费斯中校率领的美军突围分队在南方遭遇了242团3营在1221高地组织的密集火力,美军伤亡惨重。这时美军召唤了航母上起飞的F4U战斗机,投下了凝固汽油弹,高地上的志愿军被覆盖,损失惨重……而美军费斯中校被志愿军两颗手榴弹炸中,当场毙命。
在这次战斗中,宋良友所在3营12连坚守的高地是敌我双方争夺的焦点,敌人进行了疯狂地进攻:天上飞机轰炸,地上坦克掩护,步兵轮番冲杀,硝烟弥漫,尘土飞扬,天昏地暗。
在争夺战中,宋良友和战友们与超出3倍的美军殊死搏斗,眼看着自己的战友一个个地倒下。
“战斗打了3天3夜,打退敌人数十次冲锋,最后他们仍牢牢守住了阵地。”宋良友后来回忆说。
战斗中连长、指导员牺牲了,排长也牺牲了,全连战斗到最后只剩下了几个人,宋良友也身受重伤。他和战友们一起向敌人发起最后冲锋时,不幸被敌军炮弹炸伤。
宋良友被炮弹的气浪掀起,直接被炸飞到悬崖的一棵树上,肚子炸出拳头大的一个窟窿,肠子顿时涌出半截,当场就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宋良友被一阵枪炮声惊醒。醒来后,他忍着剧痛一把把肠子塞进肚子,用腰带系起伤口,攀着悬崖上的草藤返回队伍……
战斗还在继续,首长命令宋良友返回后方医院治疗。
可是,途中必须趟过结着冰的河流,河水很深,冰冷的河水淹过宋良友的胸膛,等他爬上岸时,身上随即挂上了一层冰碴子。
在医院,宋良友的肚子缝了十多针,昏迷3天后才醒来。
从此,他的肚子上留下了深深的一道疤痕。
新兴里战役结束后,由于宋良友表现英勇,被志愿军总部授予战斗英雄,荣立一等功。
此役,志愿军用极端劣势的装备,在无空中火力支援下,运用纵深穿插战术、夜战、伏击等战术,全歼了美军的骄傲、美国陆军最精锐的部队“北极熊团”,上至团长,下至士兵,无一人漏网,并缴获其军旗——“北极熊旗”。
“北极熊团”从被围到被全歼总共用了5天4夜。
彭德怀后来在《自述》中这样感慨地说: “一般包围美军一个团,全部歼灭要两天时间,原因是我军技术装备太落后,他的空军和地面机械化部队拼命救援。全歼美军一个整团,一人也未跑掉,只在第二次战役中有过一次……”。
宋良友与他的战友们,拼尽全力,英勇顽强,凭着对祖国对人民的忠诚,凭着钢铁般的意志,凭着视死如归的大无畏精神,用血肉之躯与坦克大炮飞机战斗,打出了刚刚站起来的新中国的国威、军威。
1950年12月24日,亚洲时间的平安夜,美第10军从兴南港装船撤离,次日志愿军占领兴南,历时近一个月的长津湖之战,抗美援朝二次战役东线作战,同时也是整个二次战役落下帷幕。
1952年9月,第9兵团从朝鲜回国,车行鸭绿江边,司令员宋时轮要司机停车,下车后向长津湖方向默立良久,然后脱帽弯腰,深深鞠躬。当他抬起头来时,警卫员发现,这位满头花白的将军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