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晓佳
三伏天走在城市街道铁板一块的水泥地上,哪怕是晚上,也会感觉蒸笼般的热气窜上来,袭击脚板和裤筒,浑身沁出了汗珠,走这样的几里路,如同万里长征,举步维艰。
这让我联想到小时候在农村夏天的生活。白天热了,午饭后,就在树荫下铺张芦苇席躺下,树叶摇曳,微风送凉,很快进入梦乡。或者约几个小朋友到村边的河塘里游泳,学着大人,两只胳膊伸过头顶缓缓进入深水“踩水”,还会仰卧在水面上漂游。最有意思的是,不分男女地相互追逐,用稚嫩的巴掌推出水花,或一个猛子扎入水底,抓出一把稀泥,你推我搡地打水仗。欢快的嬉笑声溢满河塘两岸,甚至还引来那些小鸟、蜂蝶和青蛙们也来凑热闹。
乡村的土地不像城里的水泥地那么吸收太阳的光和热,往往是太阳落山不久,村里的路上、空地上都已经没有了多少热气。于是,晚饭后,在皎洁如同白昼般的月光下,孩子们可以尽情地跳绳、踢瓦和玩捉迷藏的游戏,而且是越玩越觉得凉爽,乐不思家,意犹未尽之时,都是大人们一遍又一遍地把他们喊回家睡觉。回家的路上,漫天星星眨着眼睛在向我们微笑。
尽管农村的夏天凉爽,但是一到晚上,嗡嗡叫的蚊子还是司空见惯的。我怎么也不会忘记,那时候,一到夜晚,母亲便会搬一张网床置放在院子中间,用竹竿撑起一顶补了一些补丁的蚊帐,让我睡在上面,她和姐姐铺一张席子就睡在地上。为了防止蚊虫,一张粗布被单子把她们娘儿俩裹得严严实实,或者是在她们身边点燃几株晒干了的艾草,燃烧着的艾草芳香,直沁心脾。
临睡前,母亲一定要用热毛巾把我的身子和脚手擦拭一遍,然后再把蚊帐掖好。半夜里,母亲还要起来看看蚊帐里有没有进去蚊子,若是进了蚊子,她会把半截身子伸进去,用手掌一一地把它们拍死,拍得满手蚊子血。没有了蚊子,母亲再把蚊帐小心翼翼地重新掖好。这一幕,一直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铭记着母亲的舐犊之情。
可能是母亲带着我和姐姐两个孩子比较繁忙和劳累的原因,也许是没有那份心情的缘故,我们家从来没喂过猪狗之类的畜生,但每年春天她都会赊上十几只毛茸茸的小鸡喂养。小鸡长得很快,几乎是一天一个样,眨眼间羽翼丰满,活蹦乱跳,煞是喜人。
我们村子北面的打麦场以北,是一片春秋两季茂密的庄稼地,每天早上,我和姐姐抬着沉甸甸的一笼小鸡,在打麦场边将鸡笼倾斜,一群小鸡便从鸡笼里噗噗隆隆地走了出去,相互偎依着,直奔郁郁葱葱的庄稼地里,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幕降临,我和姐姐相伴来到打麦场边,那些鸡们吃虫子早已把鸡嗉子吃得歪歪的,有的跳进了鸡笼里,有的则站在鸡笼的边上纳凉。我们把站在鸡笼边上的小鸡轻轻地推进笼里,盖上盖子,再用一根棍子把它们抬回家。
等这些小鸡长大了,似乎它们也懂事了,一到天黑,它们便结伴步行咯咯咯地迈着方步走回到家里,早晨也不需要我和姐姐抬它们出去,而是在家门口,只要把鸡笼盖掀开,它们就会扑棱着翅膀,轻车熟路地直奔村北的庄稼地里去觅食,无需再为它们操心了。说来也怪,我们家年年养的鸡,没有一只死亡的,村里的鸡瘟也从不光顾它们,总是生龙活虎般地充填我们家艰难的日子。
是公鸡,母亲会在一个非常的日子里,为我们姐弟俩烹了解解馋,或杀掉,招待前来看望我们的亲人;是母鸡,一定是把它们好好喂养,让它们生蛋,一是为了隔三差五地改善一下家里的生活,二是积攒了拿到集市上换些零钱补贴家用,而这些钱大部分都用于为我和姐姐买些笔墨纸张学习用品了。知道这些笔墨纸张来之不易,所以我们学习就格外用功,上世纪60年代中期,我和姐姐前后年成为了村子里仅有的中学生。
如今,在忍耐着城市酷热的同时,无论白天和夜晚,总会隔窗眺望白云飘荡的天空,那些个早年在老家乡村度夏时的情景,就像那朵朵云彩一样,在我已经步入老年的脑际里倏然地飘忽、飘忽……